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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戕竹记

2016-06-20 21:06:55来源: 人学研究网 已浏览人数:
古人砍伐山林,收集木材、芦苇,自然生长的好的东西,一定要弄到宫室,使他们有所作用。如果不采集它们就叫做浪费,采集它们没完没了就叫做暴殄天物。


 

洛最多竹,樊圃棋错。包箨榯笋之赢,岁尚十数万缗,坐安侯利,宁肯为渭川下。然其治水庸,任土物,简历芟养,率须谨严。家必有小斋闲馆在亏蔽间,宾欲赏,辄腰舆以入,不问辟疆,恬无怪让也。以是名其俗,为好事。
 

壬申之秋,人吏率持镰斧,亡公私谁何,且戕且桴,不竭不止。守都出令:有敢隐一毫为私,不与公上急病,服王官为慢,齿王民为悖。如是累日,地榛园秃,下亡有啬色少见于颜间者,由是知其民之急上。
 

噫!古者伐山林,纳材苇,惟是地物之美,必登王府,以经于用。不供谓之畔废,不时谓之暴殄。今土宇广斥,赋入委叠;上益笃俭,非有广居盛囿之侈。县官材用,顾不衍溢朽蠹,而一有非常,敛取无艺。意者营饰像庙过差乎!《书》不云:“不作无益害有益。”又曰:“君子节用而爱人。”天子有司所当朝夕谋虑,守官与道,不可以忽也。推类而广之,则竹事犹末。

 

【译文参考】
 

洛阳竹子最多,篱笆、苗圃里边竹子像棋子一样杂错生长。包箨(偏偏包着的竹笋的皮)榯笋(竖立的竹笋)的盈利,每年高达十几万缗钱,和千户侯的俸禄差不多,名气仅在渭川(《史记·货殖列传》:渭川的千亩竹子,利润和千户侯相等。)之下。但是种养竹子,要挖水沟,增肥土壤,挑选好苗,铲除杂苗,都要小心严谨。家家都有闲置的小书斋、房屋在竹林下,有客人想要欣赏,就乘小轿进来,不论竹林开垦多大疆域,都不会受到责怪(指百姓可以随意种植竹林,也不会因边界问题发生争执)。所以这里的风气很有名,种竹子成了大家都喜欢做的事。
 

壬申年秋天,官差们手持镰刀斧头,不论公家的还是私人的,一边砍伐,一边装船运走,不砍完不罢休。官府下令:有敢私自隐藏一棵竹子,不上缴国家急需的,为官府服役就是怠慢,臣民最不耻的就是悖逆。就这样几天以后,土地光了,园子秃了,老百姓看不出一点惋惜的样子,因此知道这是因为他们被官吏所逼迫。
 

啊!古人砍伐山林,收集木材、芦苇,自然生长的好的东西,一定要弄到宫室,使他们有所作用。如果不采集它们就叫做浪费,采集它们没完没了就叫做暴殄天物。如今没有广建殿宇,百姓的赋税也削减了;皇上更加注重节俭,没有扩大宫殿、修建苑囿的奢侈。朝廷采集的用度材料,没有不任其朽烂的,但是一遇到非常情况,还是收敛财物没有节制。有居心的人营造祠庙太过分了!《尚书》不是说了吗:“不作无益的事,以免损害有益的事物。”又说:“君子节俭用度,关爱别人。”朝廷的有关部门应该整天思考,恪守做官和治国之道,不能有所闪失。推广来看,砍伐竹子的事还仍是小事呢。

 

【原文赏析】
 

这篇文章写的是一起戕害竹林之事。事情发生在洛阳,时间在宋仁宗明道元年(1032)。这一年八月宫中大火,烧毁了崇德、长春等八殿。为了修复宫殿,朝廷命各地供给修建材料。洛阳官吏得令后不问需要多少,迅即将所有竹林砍伐一空。作者时在洛阳任西京留守推官,记下了这件事,并就此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文章从题前落笔,先写洛竹之利,养竹之艰,竹林之美,主人之好客,言简意赅,生动而具体地展现了洛阳竹林既有巨大的经济价值,又有极高的观赏价值。这就为“戕竹”——一场灾难的到来,作了有力的铺垫和反衬。
 

第二节正面写“戕竹”。先点时间:“壬申之秋”,即明道元年秋天。接着就写大砍大伐。“人吏”四句,句式由长而短,由散而整,用辞斩截,音节急促,将“戕竹”的来势之猛,行动之快,渲染得令人难以喘息。“人吏”之所以有如此来头,原来是“守都”(指河南府的主管官,即西京留守)有令。如此层层邀功,个个卖力,不几天,“樊圃棋错”的竹林,便变成处处“地榛园秃”。而百姓呢?却没有一丝吝惜之情流露于颜面。确实耐人寻味。再读下去,便深感百姓的可怜、可悲,因为他们不仅在物质上作了惨重而无益的牺牲。而且在感情上还遭到一番极大的欺骗和愚弄,则吏之可恨,自在言外。“下亡有啬色少见于颜间者, 由是知其民之急上”,实在是意味深长的一笔。
 

作者写过“戕竹”之后,引古证今,加以议论,这就是文章的最后一节。

首先指出“伐山林,纳材苇”的目的是“以经于用”。在这个前提之下,地方“不供谓之畔废”,但是,官府若不按一定时间采伐聚敛,则“谓之暴殄”,更何况不“经于用”呢!现在疆域辽阔,年年赋敛之物积聚甚多,而仁宗亦无大建宫室园囿的奢侈之心,所以朝廷长期积压的各种材料,无不听其朽烂。但是尽管如此,只要有一点意外情况,还是一不问是否需要,需要多少;二不问时间是否合适,便打着“与公上急病”的旗号,层层加码 ,敛取无度,“不竭不止”,结果所取又超过所需,自然又是堆积腐烂。“《书》不云”两句,以正面的教诲之词,婉转而尖锐地批评了上述行为,恰恰是以“无益”于民之举(戕竹),害于民有益之物(洛竹),无“节用爱人”之心显而易见。由记事而评论,最后上升到为官之道。至此,事已记过,理也说透,文章似乎可以结束了,出乎意料,作者又再加生发——“推类而广之,则竹事犹末”。奇峰突起,境界大开。
 

原来“戕竹”一事,只不过是用以折射大千世界的一面小小的镜子。点晴结穴,戛然而止,是所谓实处还虚。大千世界,古往今来,究竟有多少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戕竹”之事?

人学网·地球生命栏目责编:清衣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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