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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98·列传第八十六·岛夷萧道成等

2018-12-14 09:38:47来源: 人学研究网

  岛夷萧道成,字绍伯,晋陵武进楚也。僣晋时,以武进之东城为兰陵郡县,遂为兰陵人。父承之,常随宗人萧思话征伐,久乃得为其横野司马,以军功仕刘义隆,位至右军将军。
  
  道成少好武事,初从散冗,每充征役,前后为讨蛮小帅,以堪勤剧见知。思话之镇襄阳,启之自随,任以统戍。稍迁右军中兵参军,每在疆场,扰动边民,曾至谈堤,大败而走。刘骏时间关伪职,至建业令。骏死,子业以为后军将军、直阖。
  
  子业死,刘彧除右军将军。时子业江州刺史、晋安王子勋,会稽太守、寻阳王子房等并举兵。彧加道成辅国将军东讨,平定诸县。晋陵太守袁摽、吴郡太守顾琛、吴兴太守王云生皆弃郡奔走。时徐州刺史薛安都遣从子索儿率锐众度淮,征道成拒焉。以功封西阳县开国侯,食邑六百户。子勋遣临川内史张淹自东峤入,规欲扰动三吴,刘彧遣道成率三千人统军主沈思仁拒淹,淹便奔走。张永、沈攸之大败于彭城,刘彧以道成为冠军将军督诸军事,假节,戍淮阴。
  
  彧死,子昱以道成为右卫将军,领卫尉,加兵五百人,与尚书令袁、护军褚渊、领军刘勔参掌朝事。寻解卫尉,加侍中,戍石头城。刘休范举兵,以讨王道隆等为名,治严数日,便率大众席卷而下。道成等率众拒战。事平,以道成为散骑常侍、中领军、都督南兖兖徐青冀五州、镇军将军、南兖州刺史,持节、侯如故。后进爵为公,增邑二千户。
  
  刘昱凶虐日甚,道成与直阖王敬则、昱左右杨玉夫同谋杀昱,迎弟准立之,改年为升明,时太和元年也。道成移镇东城,以甲仗五十人入殿,进位侍中、司空、录尚书事、骠骑大将军、持节、都督、刺史如故。封竟陵郡公五千户,给班剑三十人,又进督豫司二州。荆州刺史沈攸之举兵讨道成,道成率众入镇朝堂。司徒袁粲先镇石头,据城与尚书令刘秉、前湘州刺史王蕴谋讨道成,密信要攸之速下,将为内应。不克,粲与子最俱死,秉父子逾城走于额檐湖,王蕴走向斗场,并见擒。攸之至于夏口,败走,与第三子中书郎太和单骑南奔华容县,俱自缢死。道死又为太尉,增封三千户,班剑四十人,甲仗百人入殿。
  
  道成将有大志,准侍中王俭请间,劝之,道成曰:"卿言何?我今当依事相启。"言辞虽厉,而意色甚悦。俭讽动在位,乃加道成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傅、领扬州牧,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掾、属各四人,使持节、侍中、太尉、骠骑大将军、录尚书、南徐州刺史如故。道成诈辞殊礼。重申前命,剑屡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进位相国,总百揆,封十郡为齐公,备九锡之礼,加玺绂、远游冠,位至诸王上,加相国、绿綟绶,其骠骑大将军、扬州牧、南徐州刺史如故。于是建齐台,置百官,以东府为齐宫,又增封十郡,进公为王。寻僣大号,封其主刘准为汝阴王,未几而死。
  
  于是高祖诏梁郡王嘉督二将出淮阴,陇西公元操三将出广陵,河东公薛虎于三将出寿春以讨之。元操等攻其马头戍,克之。道成遣其徐州刺史崔文仲攻陷茬眉戍,诏遣尚书游明根讨之。又遣平南将军郎大檀三将出昫城,将军白吐头二将出海西,将军元泰二将出涟口,将军封延三将出角城,镇南将军贺罗出下蔡。道成梁州刺史崔慧景遣长史裴叔保率众寇武兴关城,氐帅杨鼠击破之,叔保还南郑。梁郡王嘉破道成将卢绍之、玄元度于昫山。下蔡戍主弃城遁走。又诏昌黎王冯熙为西道都督,与征南将军桓诞出义阳,镇南将军贺罗自下蔡东出钟离,道成游击将军桓康于淮阳,破之。道成豫州刺史垣崇祖寇下蔡,昌黎王冯熙击破之。梁郡王嘉大破道成将,俘获二万余口送京师。道成遣后军参军车僧朗朝贡。先是,刘准遣使殷灵诞、苟昭先,未反而道成僣立。及僧朗至,朝廷处之灵诞之下,僧朗与灵诞竞前后,降人解奉君遂于朝会刃僧朗。诏加殡敛,送丧令还。
  
  道成死,子赜僣立,改年为永明。赜遣其骁骑将军刘缵、前将军张谟朝贡。八年,又遣兼员外散骑常侍司马宪、兼员外散骑侍郎庾习朝献。九年,遣辅国将军刘缵、通直郎裴昭明朝贡。十年,又遣昭明与冠军参军司马迪之朝贡。
  
  赜初为太子时,特奢侈,道成每欲废之,赖王敬则和谐。赜性贪惏,常谓人曰:"唯崔慧景知我贫。"赜尝至其益州刺史刘悛宅昼卧,觉,悛自捧金澡盘面广三尺,爱姬执金澡灌受四升,以充沃盥,因以奉献。赜纳之。其好利若此。赜游猎无度,其殿中将军邯郸起上表谏,赜杀之。
  
  十三年,遣平南参军颜幼明、冗从仆射刘思效朝贡。十四年,赜巴东王子响杀长史刘寅、司马席恭穆,谋杀赜,赜遣丹阳尹萧顺之讨杀之。十五年二月,遣员外散骑常侍裴昭明、员外散骑侍郎谢竣朝贡。九月,又遣司徒参军萧琛、范缜朝贡。十六年,复遣琛与司徒参军范云朝贡,又遣车骑功曹庾荜、南豫州别驾何宪朝贡。十七年,赜雍州刺史王奂与南蛮长史刘兴祖论众罪,赜以兴祖付狱,令送还建业。奂辄于狱杀之,而云自死。赜怒,遣其直阖将军曹道刚、梁州刺史曹虎等收奂,奂闭门拒战。司马黄瑶起于城内,起兵攻奂,杀之,奂子秘书丞肃、肃弟秉来降。
  
  赜子长懋死,立其孙南郡王昭业为太孙。赜遇疾暂绝,其子竟陵王子良在殿内,昭业未入。中书郎王融戎服于中书省阖口断东宫仗不得进,欲立子良。赜既苏,昭业入殿。融知子良不得立,乃释服还省。
  
  赜死,昭业立。十数日,收融付廷尉杀之。昭业生而为其叔子良所养。而矫情饰诈,阴怀鄙慝,与左右无赖群小二十许人共衣食,同卧起。妻何氏择其中美貌者与交通。密就富商大贾取钱无数。既与子良同居,未得肆意。子良移西邸,昭业独住西州,每至昏夜,辄开后阖,与诸小人共至诸营署恣淫宴。凡诸不逞,皆迭加爵位,许以南面之日,便即施行,皆疏官位名号于黄笺纸与之,各各囊盛,带之肘后。昭业师史仁祖、侍书胡天翼闻之,相与谋曰:"若言之二宫,则其事未易,若于营署为异人所殴打,及为大物所伤残,岂直罪止一身,亦当尽室及祸。年各已七十余,生宁足吝也。"数日,仁祖、天翼皆自杀。
  
  昭业父长懋自患及死,昭业侍奉忧哀,号毁过礼,及还私室,与所亲爱欣笑酣饮,备诸甘滋。葬毕,立为皇太孙。截壁为阖,于母房内住何氏间,每入辄弥时不出。赜至东宫,昭业迎拜号恸,绝而后苏,赜自下舆抱持之,宠爱隆重。初,昭业在西州,令女巫杨氏祷祝,速求天位,及其父死,谓由杨氏之力,倍加敬信。杨氏子珉亦有美貌,何氏尤爱悦之。昭业呼杨氏为婆。刘氏以来,民间亦作《杨婆儿歌》,盖为此也。及在东宫,赜有疾,令杨氏日夕祈祷,今赜早死。与何氏书,于纸中作一大"喜"字,作小"喜"三十六字绕之。赜谓其必能负荷大业,谓曰:"五年已来,一委宰相,汝多厝意。五年以后,勿复委人。"临死,执昭业手曰:"阿奴若忆翁,当好作。"如此者再而死。子良时在中书省,昭业疑畏,使虎贲中郎将潘淑领百人屯太极殿西阶以防之。大敛之始,呼赜伎人备举众乐,诸伎虽畏威从事,莫不哽咽流涕。及成服,悉遣诸王还第。子良固乞留过赜葬,不许。
  
  昭业素好狗马,立未十日,便毁赜所起招婉殿,以殿材乞阉人徐龙驹造宅,于其处为马埒,驰走坠马,而额并伤,称疾不出者数日。多聚名鹰快犬,以粱肉奉之。赜将葬,丧车未出端门,昭业便称疾还内,裁入阖,便于内奏胡伎,鞞铎之声,震响内外。时司空王敬则问射声校尉萧坦之曰:"便如此,不当匆匆邪?"坦之曰:"此政当是内人哭声响彻耳。"自赜葬后,昭业微服而出,游走里市,又多往其父母陵隧中,与群小共作鄙艺,掷涂赌跳,放鹰走狗诸杂狡狯,日日辄往,以此为常。朝事大小,皆断于尚书令萧鸾。初萧赜聚钱,上库至五亿万,斋库亦出三亿万,金银布帛丝锦不可称计,至此岁末,所用过半,皆赐与左右厮卒之徒。及至废黜,府库空尽。昭业在内,常着紫绵红绣杂衣或锦帽。
  
  改年为隆昌。以黄门郎周奉叔为冠军将军、青州刺史。奉叔谄谀为事,昭业甚悦之,而专恣跋扈,无所忌惮,常从单刀二十口,出入禁闼,门卫莫敢诃止。每语人云:"周郎刀不识君。"徐龙驹自东宫斋师以便佞见宠,构造奸邪,以取容媚,凡诸鄙黩杂事,皆龙驹所劝诱也。昭业为龙驹置美女伎乐,常住含章殿,著黄纶帽,被貂裘,南面向案,代昭业画敕,左右侍直,与昭业不异。萧鸾固请诛之,杨珉及母亦并下狱死。珉及母为昭业所宠,恩情特隆,赏赐倾府藏。珉为何氏所幸,常居中内侍。萧鸾初令卫尉萧谌、征北谘议萧坦之请诛珉,何氏与昭业同席坐,流涕复面,谓坦之曰:"杨郎好年少,无罪,何可枉杀!"坦之乃耳语于昭业曰:"此事别有一意,不可令人闻。"昭业呼何氏曰:"阿奴暂起去。"坦之乃曰:"外间并云杨珉与皇后有情,闻彰遐迩,此事自古所无,恐必误官事。"昭业不得已,乃许之,俄敕原之,已行刑矣。益州刺史刘悛罢任还,昭业以其馈奉不丰,收付廷尉,将加大辟。悛弟中书郎缯乞以身代,得不死,禁锢终身。昭业与其父宠姬霍氏淫通,纳之后宫。萧鸾谋废之,率众而入。时昭业裸身与霍氏相对,闻兵至,拔剑起拒鸾,鸾自杀之。左右死者十余人。
  
  鸾立其弟昭文,自为使持节、都督扬南徐二州、骠骑大将军、开府、录尚书事、扬州刺史,加班剑三十人,封宣城郡公,二千户。以兵五千人出镇东城。杀其鄱阳王锵、随王子隆。遣中护军王玄邈杀昭文南兖州刺史、安陆王子敬,豫州刺史王广之杀江州刺史、晋安王子懋,又杀湘州刺史、南平王锐,郢州刺史、晋熙王钅求,南豫州刺史、宜都王鉴。鸾加黄钺,进授都督中外诸军、太傅、领大将军、扬州牧;增班剑四十人,前后部羽葆鼓吹;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封宣城郡王,食邑五千户;使持节、中书监、录尚书并如故。又杀昭文桂阳王铄、稀阳王钧、江夏王锋、庐陵王子卿、建安王子真、巴陵王子伦。乃废昭文为海陵王,寻死。鸾僣立焉。
  
  鸾,字景栖。其叔父道成宠爱之,过于诸子。萧赜末,为尚书左仆射,甚亲委之。赜死,遂秉朝政。既杀昭业,专权酷暴,屠灭赜等子孙。既而自立,时太和十八年也,号年建武。其宣德太仆刘朗之、游击将军刘璩之坐不赡给兄子,致使随母他嫁,免官禁锢,时论者谓薄义之由,实自鸾始。
  
  鸾雍州刺史曹虎据襄阳请降,高祖诏行征南将军薛真度督四将出襄阳,太将军刘昶出义阳,徐州刺史元衍出钟离,平南将军刘藻出南郑,车驾南伐。十九年,鸾龙阳县开国侯王朗自涡阳来降。左将军元丽大破鸾将,擒其宁州刺史董蛮。车驾济淮,幸八公山。迳淮而东,发钟离,将临江水,司徒冯诞薨,乃诏班师,遣使临江数鸾罪恶。
  
  鸾杀其西阳王子明、南海王子罕、邵陵王子真。
  
  二十一年,车驾讨鸾,鸾前将军韩李万、弋阳太守王嗣之、后将军赵祖悦等十五将来降。大破鸾军于江北,获其将军王伏保等。车驾遂巡沔东而还。鸾将王昙纷等万余人寇南青州,黄郭戍主崔僧渊击破之,悉虏其众。又克新野城,斩鸾辅国将军、新野太守刘忌。鸾湖阳戍主蔡道福,赭阳戍主成公期及军主胡松,舞阴戍主、辅国将军、西汝南北义阳二郡太守黄瑶起及直阖将军、军主鲍举,南乡太守席谦并委戍走,擒瑶起、鲍举。
  
  鸾又杀其河东王铉、临贺王子岳、西阳王子文、衡阳王子珉、湘东王子建、南郡王子夏、巴陵王昭秀、桂阳王昭粲。
  
  军驾幸南阳,进攻宛北城,拔之,冠军将军、南阳太守房伯玉以城降。又大败鸾平北将军崔慧景、黄门郎萧衍于邓城,斩获首虏二万有余。鸾忧怖,遂疾甚。乃大赦,改年为永泰。其大司马王敬则于会稽举兵,将以诛鸾,镇北谘议谢眺,敬则女夫也,告之,敬则败而死。
  
  鸾死,子宝卷僣立。二十三年春,宝卷改元为永元,遣其太尉陈显达率崔慧景攻马圈城,诏前将军元英讨之。宝卷遣将寇顺阳,诏振威将军慕容平城率骑讨之。显达攻陷马圈城,车驾南伐,诏镇南大将军、广阳王嘉断均口。显达战败,溃围夜走,斩其左军将军张子顺。贼将蔡道福、成公期等数万人弃顺阳遁走。
  
  宝卷昏狂,政出群竖。其始安王遥光据东府反,不克,见杀。并杀其右仆射萧坦之、左卫将军曹虎、领军将军刘暄。寻杀司空徐孝嗣、左仆射沈文季、前抚军长史沈昭略。其太尉、江州刺史陈显达举兵袭建业,不果而死。
  
  景明初,宝卷豫州刺史裴叔业以寿阳降,宝卷遣其卫尉萧懿为征虏将军、豫州刺史,步道伐寿阳,顿军小岘。诏遣军司李焕及统军奚康生、杨大眼等率众入寿阳。骠骑大将军、彭城王勰,车骑将军王肃率步骑十万赴之。宝卷遣将胡松、李居士率众余屯死虎,陈伯之水军沂淮而上,以逼寿春。勰、肃大破之,斩首万数。陈伯之又寇淮南,勰破之肥口。豫州刺史田益宗破宝卷将吴子阳、刘元超于长风。
  
  宝卷遣侍中崔慧景率诸军自广陵水路,欲赴寿阳。慧景见宝卷狂虐,不复自保,及得专征,欣然即路。慧景子觉时为直阖,与之密期。慧景至广陵,觉遂出奔。慧景过广陵数十里便回军还,时广陵阙镇,司马崔恭纳之,因率众济江,遂攻建业。宝卷婴城自守。宝卷豫州刺史萧懿击破慧景,擒杀之。
  
  慧景既死,宝卷便自得志,无所忌惮,日日出游。爱幸茹法珍、梅虫儿等及左右应敕、捉御刀之徒并专国命,民间谓之"刀敕"。宝卷每常轻骑戎服,往此诸家,与之宴饮,此等每有吉凶,宝卷辄往吊庆,不欲令人见之,驱斥百姓,惟置空宅而已。所往之处,既无定所,官司常虑得罪,东行驱西面人,南出驱北面人,旦或应出,夜便驱遣,吏司奔驰,叫呼盈路,老少震惊,啼号塞路,处处禁断,不知所适。疾患困笃者悉舆去之,其有无人舆者,匍匐道侧,主司又加捶打,绝命者相继。还宫之时,常至半夜,左右辄入富室取物荡尽。前魏兴太守王敬宾新死未敛,家人被驱,不得守视,及家人还,鼠食敬宾两眼都尽,如此者非一。宝卷酷乱逾甚,其尚书令萧懿虽有大勋,忌而杀之,并杀其弟卫尉卿萧畅。
  
  世宗诏冠军将军,南豫州刺史席法友三万人围宝卷辅国将军北新、安丰二郡太守胡景略于建安城,克之,擒景略。
  
  宝卷雍州刺史萧衍据襄阳,举兵伐之,荆州行事萧颍胄应衍。三月,颍胄叛宝卷,以南康王宝融为天子。于是宝融僣即帝位。颍胄为侍中、尚书令;衍为左仆射、都督征讨诸军、征东大将军,使持节如故。颍胄请封宝卷为虞阳县侯,宝融不许,又封涪陵王。颍胄临八州诸军事、行荆州刺史。假衍黄钺。萧衍军至沔口,郢州婴城自守。
  
  宝卷又杀巴陵王昭胄、永新侯昭秀、黄门郎萧寅。宝卷昏暴日甚,内外不堪,其前南谯太守王灵秀等于石头迎宝卷弟宝夤率城内文武向其台城,百姓空手随从者万数。会日暮,城门闭,不克。衍兵至建业,所在弃宝卷降之。衍兵入宫,宝卷在含德殿,吹笙歌作《女儿子》,卧未及睡。闻兵入,趋出北户,欲还后宫,清曜阖已闭。阉人禁防黄泰平刀伤其膝,仆地,顾曰:"奴反也!"直后张齐斩首送衍,衍追封东昏侯,废其皇后、太子为庶人。衍杀宝卷弟湘东王宝晊,衍又杀邵陵王宝攸、晋熙王宝松、桂阳王宝贞,其建安王宝夤来奔。寻逼宝融禅位于己,封为巴陵王,宫于姑熟。宝融寻暴死。
  
  岛夷萧衍,字叔达,亦晋陵武进楚也。父顺之,萧赜光禄大夫。衍少轻薄有口辩,历王俭卫军府户曹属,累迁为萧鸾黄门侍郎、太子中庶子。太和二十二年,高祖南伐,诏诸军围襄阳,衍时率众来援,为武卫将军宇文福所破,单骑走免。
  
  萧鸾末,出为辅国将军、雍州刺史。鸾死,子宝卷立,杀衍兄懿,遣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刘山阳西上,声云之郡,实令袭衍。山阳至荆州,为萧颖胄所杀。景明二年,衍乃与颖胄推宝卷弟荆州刺史宝融为主,号年中兴,举兵伐宝卷。其年十二月,克建业,杀宝卷及其妻子。衍为大司马、录尚书事、扬州刺史,建安郡公,邑万户。三年,又自为相国、扬州牧,封十郡为梁王。
  
  衍寻僣立,自称曰梁,号年天监。五月,扬州小岘戍主党法宗袭衍大岘戍,破之,擒其龙骧将军邾菩萨送京师。衍又遣将张嚣寇扬州,州军击破之,斩二千余级。四年三月,扬州刺史、任城王澄遣长风戍主奇道显攻衍阴山戍,破之,斩其龙骧将军、都亭侯梅兴祖;仍攻白藁戍,又破之,斩其宁朔将军吴道爽等,获数千级。衍又遣其徐州长史潘伯怜屯军淮陵,徐州刺史司马明素又据九山,澄遣军并击破之,斩伯怜,擒明素。衍将吴子阳寇白沙,中山王英大破之,擒斩千数。衍梁州刺史平阳县开国侯翟远、徐州刺史、永昌县开国侯陈虎牙来降。
  
  正始元年正月,衍将赵祖悦屯据东关,江州刺史陈伯之击破之。二月,衍将姜庆真袭陷寿春外郭,州军击走之。中山王英围衍钟离。衍遣冠军张惠绍率众军送粮于钟离,任城王澄遣统军王足、刘思祖邀击于邵阳,大破之,生擒惠绍,并其骁骑将军祁县阳开国男赵景悦等十将,斩获数千级。惠绍,衍舅子也。衍乃移书求之,朝议欲示威怀,遂听惠绍等还。三月,元英破衍将王僧炳于樊城。八月,英又攻衍义阳,克之,破衍将马仙琕,擒其冠军将军蔡灵恩等十余将。九月,衍霍州刺史田道龙、义州刺史张宗之遣使内附。
  
  十二月,衍梁秦二州行事夏侯道迁据汉中内附,诏尚书邢峦率众赴之。二年四月,峦频破衍军,遂入剑阁,执其辅国将军范始男送京师。峦又遣统军王足破衍诸将,斩其辅国将军冯文豪等。六月,衍遣将王超宗寇边,扬州刺史薛真度大破之,俘斩三千级。七月,王足又大破衍众,斩其秦梁二州刺史鲁方达、王明达等三十余将,俘虏二千五百人。九月,衍湘州刺史杨公则率众寇寿春,扬州刺史元嵩击破之,斩获数千级。
  
  三年正月,衍徐州刺史昌义之寇梁城,江州刺史王茂先寇荆州,屯河南城。平南将军陈伯之击义之,平南将军杨大眼击茂先,并大破之,斩其辅国将军王花,俘斩二千,茂先逃溃,追奔至于汉水,拔其五城。将军宇文福略衍司州,俘获千余口而还。五月,衍将萧昞寇淮阳,张惠绍寇宿豫,萧密寇梁城,韦叡寇合肥。平南将军奚康生破惠绍,斩其徐州刺史宋黑。七月,衍徐州刺史王伯敖入寇阴陵,中山王英大破之,斩将二十五人,首虏五千。衍又遣将桓和屯孤山,冠军将军常方庆屯固城,龙骧将军矫道仪屯蒙山。八月,安东将军邢峦击桓和,破之。将军元常攻克固城,统军毕祖朽攻克蒙山,斩获及赴沂水死者四千有余。衍又遣张惠绍屯宿豫,萧昞屯淮阳。九月,都督邢峦大破之,斩其大将蓝怀恭等三十余人,惠绍、萧昞并弃戍南去,追斩数万级。衍中军大将军、临川王萧密,右仆射柳惔,徐州刺史昌义之等屯据梁城,中山王英大破之,密等弃城氵公淮东走,追奔至于马头,衍冠军将军、马头戍主朱思远弃城走,擒衍将三十余人,斩获五万有余。十月,衍征虏将军马仙琕率众三万寇义阳,郢州刺史娄悦以州军击走之。
  
  永平元年十月,悬瓠城民白早生据州反叛,衍遣将齐苟仁等四将以助之。诏尚书邢峦率骑讨之,峦攻克悬瓠,斩早生,擒苟仁,俘衍众三千余人。初,早生之反也,世宗遣主书董绍衔诏宣慰,绍为早生所执,送之于衍。衍乃厚资遣绍,令奉书朝廷,请割宿豫内属,以求和好。时朝议或有异同,世宗以衍辞虽款顺,而不称藩,诏有司不许。十二月,衍宁朔将军张凝等率众寇楚城,中山王英破擒之。衍将马仙琕据金山,郢州刺史娄悦击走之。
  
  二年正月,中山王英攻克衍长薄戍,杀伤数万;仍攻拨武阳关,擒衍云骑将军、松滋县开国侯马广,冠军将军、迁陵县开男子彭瓮,骁骑将军、当阳县开国伯徐元秀等二十六将,俘获七千余人;又进攻黄岘西关,衍将军马仙琕弃西关,李元履弃黄岘遁走。
  
  四年春三月,衍琅邪郡民王万寿等斩衍辅国将军、琅邪东莞二郡太守、带昫山戍主刘晣并将士四十余人,以城内属。徐州刺史卢昶遣兼郯城戍副张天惠率众赴之,而衍郁洲已遣二军以拒天惠,天惠与万寿等内外齐击,俘斩数百。永仍遣琅邪戍主傅文骥入城据守,衍又遣将张稷、马仙琕等攻围文骥。诏昶率众赴之,而文骥以粮尽降衍,昶遂失利而还。
  
  延昌二年二月,郁洲徐玄明斩送衍镇北将军、青冀二州刺史张稷首,以州内附。三年六月,衍遣众寇九山,荆州刺史桓叔兴大破之,斩其虎旅将军蔡令孙、冠军将军席世兴、贞义将军蓝次孙。四年二月,衍宁州刺史任太洪率众寇关城,益州长史成兴孙击破之。熙平元年正月,衍遣其恒农太守王定世等寇边,都督元志破之,斩定世,悉俘其众。衍豫州刺史赵祖悦率众数万,偷据硖石,诏镇南将军崔亮、镇军将军李平讨克之,斩祖悦,传首京师。衍衡州刺史张齐寇益州,刺史传竖眼讨之,斩其将任太洪,齐遁走。初,衍每欲称兵境上,窥伺边隙,常为诸将摧破,虽怀进趣之计,而势力不从。遂于浮山堰淮,规为寿春之害。肃宗诏征南萧宝夤率诸将讨之,大破衍众于淮北。秋九月,堰自溃决,漂其缘淮城戍居民村落十余万口,流入于海。
  
  正光元年,衍改称普通,至三年,其弟子西丰侯正德弃衍来奔,寻复亡归,衍初忿之,改其姓为背氏,既而复焉,封为临贺王。五年九月,衍将裴邃、虞鸿袭据寿春外郭,刺史长孙稚击走之。
  
  孝昌元年正月,徐州刺史元法僧据城南叛,衍遣豫章王综镇彭城,综,萧宝卷之遗腹子也。初,衍平建业,因纳其母吴氏,吴氏先有孕,后生综,衍谓为己子,甚宠爱之。综既长,母密告综,综遂潜图叛衍,既镇彭城,及大军往讨,综乃拔身来奔。余将退走,国军追蹑,所获万计。衍初闻之,恸哭气绝,甚为惭惋,犹云其子,言其病风所致,时人咸笑之。
  
  三月,衍遣其北梁州长史锡休儒、司马鱼和、上庸太守姜平洛等入寇直城,梁州刺史傅竖眼遣息敬绍率众大败之,擒斩三千人,休儒等遁走。四月,衍益州刺史萧润猷将焚文炽等率众围小剑戍,益州刺史邴虬遣子子达,行台魏子建遣别将淳于诞拒击之。五月,诞等大破文炽,俘斩二万,擒其次将萧世隆等十二人,文炽走免。是岁,衍又改年为大通。
  
  二年七月,衍将元树、湛僧珍等寇寿春。又攻逼新野,诏都督魏承祖讨破之。三年二月,衍将成景俊寇彭城,行台崔孝芬率诸将击走之。
  
  建义元年,衍遣其将曹义宗寇荆州,大都督费穆大破之,生擒义宗,槛送京师。初,尔朱荣入洛,北海王颢奔于衍,衍以颢为魏主,资颢士马,令其大将陈庆之部率送颢。永安二年夏,遂入洛阳,车驾还讨,破走之,唯庆之一身走免,自余部众皆见俘执。闰月,巴州刺史严始欣据州入衍,衍遣将萧玩、张鸿等率众赴援,都督元景夏率益梁二州军讨之。三年正月,斩始欣,衍众败走,又斩萧玩等首,俘获万余人。
  
  普泰元年春,南青州刺史茹怀朗遣部将何宝率步骑三千击衍守将于琅邪,擒其云麾将军、徐兖二州刺史沈预,斩其宣猛将军、齐州刺史刘相如。
  
  永熙元年夏,衍遣其邺王元树及谯州刺史朱文开入据谯城,东南道行台樊子鹄率诸军攻克之,擒元树、文开等送于京师。
  
  天平元年十月,衍雄信将军纪耕率众入寇〈山尃〉嵣,都督曹仲尼破走之,斩其军主沈达、闵庄等。二年正月,衍将湛僧珍寇南兖州,州军击破之。行台元晏又破湛僧珍等于项城,虏其刺史杨票。二月,衍司州刺史陈庆之、郢州刺史田朴特等寇边,豫州刺史尧雄击走之。五月,衍仁州刺史黄道始寇北济阴,徐州刺史任祥讨破之。十月,衍将梁秉俊寇单父,祥又大败之,俘斩万余人。十一月,衍雍州刺史萧恭遣将柳仲礼寇荆州,刺史王元轨破之于牛饮,斩其将张殖、王世兴。是年,衍又改号为中大通。三年五月,豫州刺史尧雄攻衍白苟堆镇,克之,擒其北平太守苟元旷。十月,行台侯景攻陷衍楚城,获其楚州刺史桓和兄弟。四年九月,衍青冀二州刺史除子彦寇圉城,南青州刺史陆景元击走之。
  
  先是,益州刺史傅和以城降衍,衍资送和,令申意于齐献武王,求通交好,王志绥边远,乃请许之。四年冬,衍遣其散骑常侍张皋、通直常侍刘孝仪、通直常侍崔晓朝贡。二年夏,又遣散骑常侍沈山卿、通直常侍刘研朝贡。兴和二年春,又遣散骑常侍柳豹、通直常侍刘景彦朝贡。其年冬,又遣散骑常侍陆晏子、通直常侍沈景徽朝贡。是年,衍改号大同。三年夏,又遣散骑常侍明少遐、通直郎谢藻朝贡。四年春,又遣散骑常侍袁狎、通直常侍贺文发朝贡。其年冬,又遣散骑常侍刘孝胜、通直常侍谢景朝贡。武定元年夏,又遣散骑常侍沈众、通直常侍殷德卿朝贡。其年冬,又遣散骑常侍萧确、通直常侍陆缅朝贡。三年秋,又遣散骑常侍徐君房、通直常侍庾信朝贡。四年夏,又遣散骑常侍萧瑳、通直常侍贺德玚朝贡。五年春,又遣散骑常侍谢兰、通直常侍鲍至朝贡。朝廷亦遣使报之。十余年间,南境宁息。
  
  六年,衍又改号为中大同,其年又改为太清。是岁,司徒侯景反,遣使通衍,请其拯援。衍惑景游说,遂绝贡使。衍子网及朝臣并切谏以为不可,衍不从。乃遣其兄子豫州刺史、贞阳侯渊明,北兖州刺史胡贵孙等寇逼徐州,与侯景为声援,仍堰泗水以灌彭城。齐文襄王遣行台慕容绍宗、仪同三司高岳、潘相乐等率众讨之。绍宗檄衍境内曰:
  
  夫乾坤交泰,明圣兴作,有冥运行之力,俱尽变化之途。抱识含灵,融然并至;呈形赋命,混而同往。所以玄功潜运,至德旁通,百姓日用而不知,万国受赐而无迹。岂徒凿其耳目,易其心虑,悟以风云,一其文轨,使夫日月之照不私,雨露之施均洽,运诸仁寿之域,纳于福禄之林。自晋政多僻,金行沦荡,中原作战斗之场,生民为鸟兽之饵;则我皇魏握玄帝之图,纳水灵之祉,驾云车而自北,策龙御以图南,致符上帝,援溺下土,怪物殛死,淫水不作,运神器于顾眄,定宝命于踟蹰,恢之以武功,振之以文德,宇内反可封之俗,员首识尧舜之心。沙海荒忽之外,瀚漠羁縻之表,方志所不传,《荒经》所不缀,莫不绳谷钓山,依风托水,共仰中国之圣,同欣大道之行。唯夫三吴、百越独阻声教,匪民之咎,责有由焉。
  
  自伪晋之后,刘萧作慝,擅僣一隅,号令自己。惟我祖宗驭宇,爱民重战,未极谋臣之画,不穷节将之兵,聊遣行人,降以尺一,圆台已筑,黄屋辄去,赐其几杖,置之度外。萧衍轻险有素,士操蔑闻,睥睨君亲,自少而长好乱乐祸,恶直丑正,巧用其短,以少为多。詃惑愚浅,大言以惊俗;驱扇邪僻,口兵以作威。曲体胁肩,摇唇鼓舌,候当朝之顾指,邀在位之余论。遂污辱冠带,偷窃藩维。及宝卷昏狂,下不堪命,曾无北面有犯之节,遽灭人伦在三之礼,凭妖假怪,鬼语神言,称兵指阙,倾朝鸩主,陵虐孤寡,聋愚士民。天不悔祸,奸丑得志,内恣雕靡,外逞残贼。驱羸国之兵,迫糊口之众,南出五岭,北防九江,屯戍不解,役无宁岁。死亡矢刃之下,夭折雾露之中,哭泣者无已,伤痍者不绝。托身人上,忽下如草。遂使顽子弟,肆行淫虐;狡猾群小,纵极贪惏。剥割苍生,肌肉略尽;刳剔黔首,骨髓俱罄。猛虎未方其害,饿狼讵侔其祸,惵惵周余,救死无地。至于矫情饰诈,事非一绪。毒螫满怀,妄敦戒业;躁竞盈胸,谬治清静。至乃大兴寺塔,广缮台堂,昭阳到景,垂珠衔璧,峥嵘刻削,千门万户。鞭挞疲民,尽其筋骨,延壤运石,悲歌掩途,死而可祈,甘同仙化。智浅谋疏,曾不自揆。遏桐柏之流,翻为己害;子亡齐之胤,忽为戎首。书契迄兹,罕闻其事。至于废捐冢嫡,崇树愚子,朋党路开,彼我侧目。疾视扼腕,十室而九,翘足有待,良亦多人。
  
  二纪于兹,王家多败,故则车驰之警,终有惊坠之哀,神只痛愤,宇县崩震。于是故相国、齐献武高王感天壤之惨黩,激云雷以慨然,仗高义而率民,奋大节以成务。爰有匡国定霸之图,非直讨贼雪耻之举。于是叡略纷纭,灵武冠世,荡涤逋孽,尊主康邦。皇上秉历受图,天临日镜,道随玄运,德与神行。既而元首怀舞戚之风,上宰薄兵车之会,前解系南冠,喻以好睦,舟车遵溯,川陆光华,亭徼相望,欣然自泰,反肉还童,不待羊、陆。虽嘉谋长算,爰自我始,罢战息民,两获其泰。王者之信,明始四时,岂或为人君父,二三其德,书而不法,可不惜哉!
  
  侯景一介役夫,出自凡贱,身名沦没,无或可纪。直以趋驰便习,见爱尔朱,小人叨窃,遂忝名位。及中兴之际,义旗四指,无恶不赦,实在群胡。景荷人成拔,藉其股肱,主人有丹颈之期,所天蹈族灭之衅。虽不能蔽捍左右,以命酬恩,犹当惨颜后至,义形于色。而趣利改图,速如覆手,投身麾下,甘为仆隶。献武王弃其瑕秽,录其小诚,得厕五命之末,预在一队之后。参迹驱驰,庶其来效,长鞭利铩,术以制之。既关陇逋诛,每事经略,以河南空虚之地,非兵战之冲,薄存掎角,聊示旗鼓,岂资实效,寄以游声。军机催勒,盖唯景任,总兵统旅,别有司存。而愚褊有积,忄乔愎遂甚,犯违军纪,仍自猜贰,祸心潜构,翻为乱阶。负恩弃德,罔恤天讨,不义不昵,厚而必颠。委慈母如脱屣,弃少弟如遗土,群子陆陆,妻侄成行,慕姜儿之爽言,蔑伯春之宛转。跳梁猖蹶,夫欲谁欺!比之枭獍,异类同丑;欲拟蛇鼠,顾匪其伦。及远托关右,委命寇逆,宝炬定君臣之分,黑獭结兄弟之亲,授以名器之尊,救其重围之死,凭人系援,假人鼻息。俄而忘恩背惠,亲寻干戈,衅暴恶盈,侧首无托。以金陵逋逃之薮,江南流御之地,甘辞卑体,进熟图身。诡言浮说,抑可知矣,叛竖救命,岂将择音。伪朝大夫幸灾忘义,主耄于上,臣蔽于下。逐雀去草,曾不是图;窃宝叛邑,椒兰比好。人而无礼,其能国乎!
  
  夫安危有大势,成败有恒兆,不假离朱之目,不藉子野之听,聊陈刺心之说,且吐伐谋之言。今帝道休明,皇猷允塞,四民乐业,百灵效祉。虽上相云亡,而伊陟继事,秉文经武,虎视龙骧。驱日下之俊雄,收一世之英锐,击刺犹雷电,合战如风雨,控弦跃马,固敌是求。蠕蠕昔遭离乱,辐分瓦裂,匹马孤征,告困于我。国家深敦邻附,愍其入怀,尽忧人之礼,极继绝之义,保卫出于故地,资给唯其多少,存其已亡之业,成其莫大之基。深仁厚德,镂其骨髓,引领思报,义如手足。吐欲浑深执忠孝,胶漆不渝,万里仰德,奏款属路,并申以婚好,行李如归,蠕蠕境斜界黄河,望通豳夏,飞雪千里,层冰洞积。北风转劲,实筋角之时,沍寒方猛,正毡裘之利。吐谷浑疾彼凶逆,强兵岁举,倾河及鄯,尘通陇峡。驱龙池之种,藉常胜之气,二方候隙,企其移踵。加以独孤如愿拥众秦中,治兵劫胁。黑獭北备西拟,内营腹心,救首救尾,疲于奔命。岂暇称兵东指,出师函谷。且秋风扬尘,国有恒防,关河形胜之际,山川襟带之所,猛将精兵,基跱岳立。又宝炬河阴之北,黑獭芒山之走,众无一旅,仅以身归。就其不顾根本,轻怀进趣,斯则一劳永逸,天赞我也。言之旦旦,日月经天,举世所知,义非徒语。持此量之,理有可见,则侯景游辞,莫非虚诞。
  
  夫景绳枢席牖之子,阡陌鄙俚之夫,遭风尘之会,逢驰鹜之日,遂位在三吏,邑启千社,揣身量分,久当止足。而乃周章去就,离跂不已,夫岂徒尔,事可搉扬。度其众叛亲离,守死不暇,用闻将弃悬瓠,远赴彭城。老贼奸谋,复将作矣,固扬声赴助,计在图袭,吞渊明之众,招厌虐之民,举长淮以为断,仍鵄张岁月,南面假名,死而后已。此盖蚌鹬之祸,我承其弊。
  
  且伪主昏悖,不惟善邻,贼忍之心,老而弥笃。纳逋叛之诡谲,蔑信义以猖狂,天丧其神,人重其怨,将践瓜圃之踪,且追儿侯之辙。今征发犬羊,侵铁徐部,筑垒拥川,凯觎小利,此而可忍,孰不可怀!兵凶战危,出不得已,谬奉朝规,肃兹九伐。打鼎拔树之众,超乘投石之旅,练甲争途,波聚雾合。虎班龙文之逸,兰池蒲梢之驵,嘘天陆野,蹑影追风,振旅南辕,长驱讨蹙。非直三吴鼠面,一麾鱼骇,乘此而往,青盖将归。且衍虐纲蚩,兵权在外,持险躁之风俗,兼轻薄之子孙。萧纶凶狡之魁,岂无商臣之佷;萧誉失志之愤,当召专诸之客。外崩中溃,今也其时。
  
  幕府师行以礼,兵动以义,吊民伐罪,理有存焉。其有知机审变,翻然鹊起,立功立事,去危就安,赏典未忘,事必加等。若军威所至,敢有拒违,尺儿已土,咸从枭戮。今三礼四义之将,豹虎熊罴之士,深衔逋伪信纳叛亡,违卜愎谏,实兴伐役。莫不含怒作色,如赴私仇;茹肝涉血,义不旋踵。攻战之日,事若有神,莽积麻乱,菲旦伊夕。以彼曲师危卒,望我军锋,何异蛣蜣被甲,蝍蛆举尾。正恐旗鼓一接,芝藋俱摧,先事喻怀,备知翰墨。王侯无种,祸福由人,斯盖丈夫肉食之秋,壮士封侯之会。冬冰可折,时不再来,凡百君子,勉求多福。檄之所到,咸共申省,知我国行师之意。
  
  冬十二月,绍宗、高岳等大破衍众寒山,擒渊明、贵孙等,俘斩五万,其冻溺烧之而死,不可胜数。衍既惭悔,六年,复遣使羊珍孙款关乞和,并修吊书于齐文襄王。文襄王欲以威德怀之,许其通而不复其书。衍于是遣其散骑常侍谢班、通直常侍徐陵诣阙朝贡。
  
  班等未及还而侯景举兵袭衍,密与衍弟子临贺王正德交通,许推为主。景至横江,衍令正德率军拒景,正德因而迎之。景济江,立以为主,以趣建业。衍好人佞己,末年尤甚,或有云国家强盛者,即便忿怒,有云朝廷衰弱者,因致喜悦。是以其朝臣左右皆承其风旨,莫敢正言。初景之将渡江也,衍沿道军戍,皆有启列,而中领军朱异恐忤衍意,且谓景不能渡,遂不为闻。景至嵫湖,方大惊骇,乃令其太子纲守中书省,军事悉以季之。又逼居民入城,百姓因相剥掠,不可禁止。衍令直从临俞景茂赦二冶、尚方、钱署罪人及建康、廷尉诸囚,欲押令入城以充防捍。诸徒囚放火烧冶,一时散走。衍忧懑无计,唯令其王公已下分屯诸门;摄诸寺藏钱皆入聚德阳堂,以充军实。
  
  景既至,便围其城,纵火烧爇,掘长围,筑土山以攻衍。衍亦于城内起山以应之。衍令文武运土,人责二十石,于是其王侯朝贵皆自负檐。萧网亦欲自负,佥议以为太示迫屈,乃止。衍每募人出战,素无号令,初或暂胜,后必奔背。景宣言曰:"城中非无菜,但无酱耳",以戏侮之。衍太官及军人元柴,乃发取尚书省、武库、左右藏以充用。衍州镇外援虽有至者,而景围栅深固,内外断色。衍数募人出战,常为景所执获。有一小儿请以飞鵄传致消息,网乃作数千丈绳,缀纸鵄于绳端,缚书其背,又题鵄口:"若有得鵄送援军者赏银百两。"纲出太极殿,因西北风而飏之,频放数鵄,景令走马射取之,竟不能达也。
  
  衍城内大饥,人相食,米一斗八十万,皆以人肉杂牛马而卖之。军人共于德阳堂前立市,屠一牛得绢三千匹,卖一狗得钱二十万。皆熏鼠捕雀而食之,至是雀鼠皆尽,死者相枕。初有盗取其池鱼者,衍犹大怒,敕付廷尉,既而宿昔都尽。其不识事宜如此。
  
  景久攻未拔,而衍外援虽多,各各乖张,无有总制,更相妒忌,不肯奋击。唯衍子邵陵王纶再于钟山决战,战败而走。景粮既少,遂谲衍求和。衍信之,乃割江西四州授景,封为寿阳王,遣其朝贡。与部下歃血盟讫,景诈引军还石头。衍乃敕授军令下,诸军初不受诏,后重敕乃从。衍又令援军以船三百艘给景,景犹嫌其少,又敕付二百。衍永安侯萧确、直阖将军赵威方颇有勇略,为景所惮。景乃谓衍曰:"确与威方频隔岸见骂,云:’天子自与汝和,我终不置汝!’我今便不敢去,若召此二人入城者,吾当解围。"衍复遣使征确等,确等不从。衍又为手书与诸军,云:"确若不入者,宜以军法送之。"确等不得已,乃赴衍。景夏谓衍曰:"始有西信至,北军已克寿春、钟离,我今便无委足处,求权借广陵、谯州,待征复两城,还以此州相归。"衍又许之。景外云欲和,伺其懈怠,衍君臣上下信景欺诈,所有战具,悉皆收去。后知非实,更狼狈设备,有甚于初。城转危急,衍等计穷,乃复遣使诣景。景又诡云:"今时既热,便不能得去,正当乞留京师,为朝廷立效耳。"而悉力大攻,七年三月遂拔之。
  
  景自至建业,纵军士前后虏掠,仓库所有皆扫地尽矣。景乃从数百骑见衍,歔欷流涕,因请香火为作义儿,还以衍为主。令正德通启云:"前为景所擒,使摄四海,辞不获免,权总万机,今景既入辅,乞解僣滥,以王还邸。"自景围建业,城中多有肿病,死者相继,无复板木,乃刳柱为棺。自云龙、神虎门外,横尸重沓,血汁漂流,无复行路。及景入城,悉聚尸焚之,烟气张天,臭闻数十里。初,城中男女十余万人,及陷,存者才二三千人,又皆带疾病,盖天亡之也。衍寻为景所饿杀。自衍为景攻围历百余日,衍子荆州刺史、湘东王绎,益州刺史、武陵王纪各拥兵自守,坐看衍之悬危,竟不奔赴。始景渡江至陷城之后,江南之民及衍王侯妃主、世胄子弟为景军人所掠,或自相卖鬻,漂流入国者盖以数十万口,加以饥馑死亡,所在涂地,江左遂为丘墟矣。
  
  初,衍崇信佛道,于建业起同泰寺,又于故宅立光宅寺,于钟山立大爱敬寺,兼营长千二寺,皆穷工极巧,殚竭财力,百姓苦之。曾设斋会,自以身施同泰寺为奴,其朝臣三表不许,于是内外百官共敛珍宝而赎之。衍每礼佛,舍其法服,著乾陀袈裟。令其王侯子弟皆受佛诫,有事佛精苦者,辄加以菩萨之号。其臣下奏表上书亦称衍为皇帝菩萨。衍所部刺史郡守初至官者,皆责其上礼献物,多者便云称职,所贡微少,言为弱惰。故其牧守,在官皆竞事聚敛,劫剥细民,以自封殖,多妓妾、粱肉、金绮。百姓怨苦,咸不聊生。又发召兵士,皆须锁械,不尔便即逃散。其王侯贵人,奢淫无度,弟兄子侄,侍妾或及千数,至乃回相赠遗。其风俗颓丧,网维不举若此。衍自以持戒,乃至祭其祖祢,不设牢牲,时人皆窃云,虽僣司王者,然其宗庙实不血食矣。衍未败前,宵其同泰寺,衍祖父墓前石麟一旦亡失,识者咸知其将灭也。景又立衍子纲,寻复杀之。衍之亲属并见屠害矣。
  
  史臣曰:二萧竞涂泥之中,同蜗角之战,或年才三纪,或身不获终,而偷名江徼,自拟王者,考之遂士,所未前闻。昔勾践致贡而延世,夫差争长而后死,两寇方之吴越,不乃劣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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