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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学的出现

2018-08-31 15:12:37来源: 人学研究网 已浏览人数:
傅玄所谓 "虚无放诞之论 "在魏明帝统治时期出现,是曹操、曹丕父子政策演变影响的必然产物,也是明帝新政策提出、贯彻、受阻的前因后果。

  学术界普遍认为,魏晋玄学是从正始年间出现的,即魏明帝死后,齐王曹芳上台以后,以何晏、王弼为代表的提倡"以无为本"的学说,称为正始玄学。因为这意见是东晋人工敦,范宁和南朝人刘勰的言论中先后道及的,《世说新语·赏誉》、《晋书·范宁传》、《文心雕龙·论说》各有记载,影响都很大。
 
  但是,有些学者也发表了不赞同的意见。 50 多年前,刘大杰先生就指出:"魏晋清谈的发展,偏于名家的,成为名理一派;偏于玄学的,成为玄论一派了。"名理派如傅嘏、刘劭等人,以形名学力主,谈论较切近实际,处事保持法家精神又不反对儒家;玄论派如苟粲、何晏等人,以道家思想为主,谈论玄虚,处事放诞。名理派的人少势小,玄论派的人多势众。玄学在魏明帝太和年间两派争论时,就显然存在了。①40 年前,唐长孺先生指出:"玄学是从怎样确立选举标准这一点出发的,以后才发展为有无、本末之辨。"②也就是说,玄学出现一开始是跟现实政治紧密相关的,时间上似乎应该早于正始。按照罗宗强先生的意见,所谓"正始玄学"的断限,上起魏明帝青龙元年(233 年)曹植死后,下止魏元帝咸熙元年(264 年)嵇康、阮籍死后,前后31 年,包括"正始名士"和"竹林名士"在内,都应视作一代士风的代表,都是正始玄学的创造者;谈玄不始于正始,而在正始之前的魏明帝执政时期,太和初即有记载。③我们认为,刘大杰、唐长孺、罗宗强三位先生关于玄学出现的时间,背景的意见是很有道理的。玄学出现之际,正是傅玄人京城大学前后,他有切身体会。入晋之初,具体讲,是在泰始二年(266 年)傅玄掌谏职时,曾向晋武帝上奏过一道名疏,论及玄学是怎样出现的。其文曰:臣闻先王之临天下也,明其大教,长其义节,道化隆于上,清议行于下,上下相奉,人怀义心;亡秦荡灭先王之制,以法木相御,而义心亡矣。近者魏武好法术,而天下贵刑名;魏文慕通达,而天下贱守节。其后纲维不摄,而虚无放诞之论盈于朝野,使天下无复清议,而亡秦之病复发于今。陛下圣德,① 参阅《魏晋思想论》一书第七章《魏晋时代的清谈》,中华书局1939 年 版。
 
  ② 《清谈与清议》,《魏晋南北朝史论丛》,三联书店1955 年版。
 
  龙兴受禅,弘尧舜之化,开正直之路,体夏禹之至俭,综殷周之典文。臣咏叹而已,将又奚言!惟未举清远有礼之臣,以敦风节;未退虚鄙,以惩不恪,臣是以犹敢有言。
 
  这道疏文以历史上正反两面的经验教训为借鉴,建议有晋立国应崇儒教选贤人,引起晋武帝的高度重视。疏文中所谓"虚无放诞之论",指的就是曹魏时期出现的玄学思潮。傅玄认为,玄学出现,跟魏武帝曹操、魏文帝曹丕前后执行的政策有直接关系。在魏明帝曹割继位以后,玄学已是"盈于朝野"的客观存在,它妨碍着"道化隆于上,清议行于下",使崇儒任贤长期不能得以贯彻,直至晋初仍是旧病复发,影响政权建设。下面,我们就傅玄关于玄学出现背景的论断,作一些解释说明。
 
  (一)"魏武好法术"与"魏文慕通达"
 
  东汉政权是以儒家名教治国的,选举用人重的是德行。士人尚名,为官重节义,在家重孝道。重德就有不重才的偏向,尚名就会不尚实而出现名不副实的弊端。由于汉末政治腐败,选举之权又掌握在大姓名士之手,社会上大量出现了假孝廉、假秀才、假名士,引起了人们的反感,一些有识之士就呼吁要"综核名实",提出用儒家的"正名"利法家的"循名责实",以纠正时弊。这是一种儒、法兼综的政治主张,儒家的一套还是要顾的,但"综核名实"针对的是名不副实的倾向,强调的是才与实,侧重于法家主张。
 
  东汉选举制度行征辟察举,建立在乡举里选的基础上,对人物的品评是通过长期观察,并综合"乡闾清议"而作出的。然而,汉末大乱,造成"衣冠士族,多离于本土,欲征源流,速难委悉","详核无所"(《通典》卷一四)的局面,察举之制就无法按照既往的办法施行,必须有相应的变化。从思想理论方面看,两汉独尊儒术,到汉末行不通了,只好从先秦诸子里寻求治世学说。于是,与儒家争胜的法、名、道二家,又重新受到人们的重视。东汉的名教之治,鼓励士人求名,士人因而追求声名,结果名不副实就发生了。如何纠正呢?除了儒家"正名"之说外,法家、名家、道家的学说正好用得上,而且三家之间又有相通之处,在名实问题上重实不重名,在选举时重才不重德。法家主张"循名责实",名家是"别同异,明是非"(《晋书·鲁胜传》载《墨辨序》语),又称刑名或形名学,"名以检形,形以定名"(《尹文子》上篇语),与法家主张是一致的,故有"刑(形)名法术之学"(《史记·老子韩非列传》)的联称;由刑名法术进而向往道家,这又是一种必然的结果。正如司马迁指出的那样,二者皆"归本于黄老"(《史记·老子韩非列传》),一脉相承。刑名法术不重名,黄老之学认为,道与名"两者同出,异名同谓"(《老子》),主张无名;不重名终究要归于无名,立论与名教"尚名"恰恰相反。同时,还应该看到,这些理论主张的相异相通之处,又是跟现实政治密切相关的。
 
  曹操在汉未黄中起义后,作为一亢诸侯,崛起于群雄割据的政治舞台。
 
  他企图恢复一个集权政府,却面临着天下调残、士民流离的混乱局面,因而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法家的路线,用人上主张"唯才是举",甚至"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求贤令》)者也不计较,这显然是重才不重德,亦即怯家主张的重实不重名。他所以能够打败袁绍,统一北方,跟他"好法术"是分不开的。这跟袁绍"尚名"形成鲜明对比。《傅子》里记载了谋士郭嘉向曹操进言,分析"绍有十败,公有十胜"曰:绍繁礼多仪,公体任自然,此道胜,一也;绍以逆动,公奉顺以率天下,此义胜,二也;汉末政夫于宽,绍以宽济宽,故不摄,公纠之以猛而上下知制,此治胜,三也;绍外宽内忌,用人而疑之,所任唯亲戚子弟,公外易筒而内机明,用人无疑,唯才所宜,不间远近,此度胜,四也;绍多谋少决,失在后事,公策得辄行,应变无穷,此谋胜,五也;绍因累世之资,高议揖礼以收名誉,士之好言饰外者多归之,公以至心侍人,推诚而行,不为虚美,以俭率下,与有功者无所吝,士之忠正远见而有实者皆愿为用,此德胜,六也;绍见人饥寒,恤念之形于颜色,其所不见,虑或不及也,所谓妇人之仁耳,公于目前小事,时有所忽,至于大事,与四海接,恩之所加,皆过其望,虽所不见,虑之所周,无不济也,此仁胜,七也;绍大臣争权,谗言惑乱,公御下以道,浸润不行,此明胜,八也;绍是非不可知,公所是进之以礼,所不是正之以法,此文胜,九也;绍好为虚势,不知兵要,公以少克众,用兵如神,军人恃之,敌人畏之,此武胜,十也。(《三国志·郭嘉传》注引)这十个方面正是曹操"好法术"致胜的具体体现。在用人方面,所谓"无疑"显然是诀辞,因为曾操先后杀了边让、孔融、祢衡、杨修等名士,崔琰、苟或也最终死得不明白。但是,"唯才所宜"却是事实,不仅曹操本人明确下令求贤是这么讲的,而且他的班底里也确有行为不端之辈,郭嘉其人就"不治行检"(本传),名声很不好,反而因才能受到曹操格外信任,就是突出的例子。在争夺天下的乱世之际,像曹操这样,打破传统,不拘一格,"唯才是举",当然是行之有效的。但是,"好法术"又将影响世风,"天下贵刑名",不要儒家"纲维",不重汉代尊崇的"义节",人们的"义心"不存了,社会上"清议"因丧乱也无从进行了,因而所谓"唯才"之"才",也逐渐会演变成有名无实之谈;刑名法术最终必将导入无名无实的"虚无"之论。
 
  曹操死后,曹丕继位魏王,很快禅代汉室,登上皇帝宝座。他当太子时,于邺城主持收杀魏讽及其党羽;登基后,于洛阳斩戮曹伟。在《典论》里,他对"长爱恶,兴朋党"之风,表示了深恶痛绝的态度。这说明,他是赞成并贯彻其父的法家路线的。但是,曹丕上台以后,更向往黄老之术治国,他心目中的偶像是汉文帝。《三国志·文帝纪》注引《魏书》讲,曹丕"常嘉汉文帝之为君,宽仁玄默,务欲以德化民,有贤圣之风",并著《太宗论》,颁示天下,"其欲秉持中道,以为帝王仪表者如此"。汉文帝是尊黄老之术,无力而治的。曹丕执政,追求的是"旷大之度"(木纪评语),藐视名教,裁抑气节,"慕通达"而尚奇,致使"天下贱守节",士人行为放诞不拘,① 这段分析文字,在《三国志·荀或彧》里也有相似的表述,则又成荀或所论。不论是郭嘉所言,还是荀彧所论,总之是当时人的看法无疑。
 
  礼法遭到破坏。另外,曹丕之弟曹植,作为文坛领袖人物,崇尚玄虚,对当时士风的影响也不小。刘大杰先生《魏晋思想论》一书中,举了曹植《释愁文》,《髑髅说》诸文之例,说明其中老庄思想非常明显。
 
  总之,汉末选举中已经出现了名实下副的严重现象,社会上也普遍要求"综核名实",法家"循名责实"的主张成为纠正时弊的口号。曹操"好法术",曹丕"尚通达",都是在儒家以外寻求理论武器,作为平天下、治国的政策依据。随之而来的是,士人的信念在变,社会的风气在变。傅玄上疏中概括的两句话,常为论者称引,说明它反映出玄学出现的社会背景,而且是与社会政治不可分割的。
 
  (二)"无复清议"
 
  在傅玄的头脑里,正常的社会秩序应该是"道化隆于上,清议行于下",形成"上下相奉"的格局。汉末外戚、宦官乱政,"道化"就已经不"隆于上"了;曹操、曹丕父子执行的路线、政策,又使"道化"干脆行不通了。
 
  "道化"是"清议"的前提,"清议"是"道化"的补充。"清议"不能"行于下",正是"道化"已经不"隆于上"的必然结果。二古是一种相辅相成的关系。
 
  所谓"清议",原指东汉时期名士、士人参与的品评人物、批评政治的舆论。它有乡闾清议和朝廷清议两种形式,前者跟选举有关,后者跟朝政有关,彼此有联系,但性质不一样。关于选举,唐长孺先生《九品中正制度试释》(收入《魏晋南北朝史论集》)、《东汉末期的大姓名士》(收入中华书局1983 年版《魏晋南北朝史论拾遗》)二文有详细论述。他解释说,"东汉的选举是以道德行为作为评量标准的,而这种道德行为乃是儒家理论的实践,即所谓'经明行修'。儒家所提倡的伦理秩序为由内向外、由亲及疏的扩展,将起点放在一个家族成员的道德行为上,然后推及乡党";宗族乡党的批评建立在对人物经常的观察这一基础上,"成为选举上最主要的甚至是唯一的凭藉,失去了这个环节,选举就无法进行"。这个制度到了汉末有了弊端,就是前面提到了的名不副实的现象。这固然是名教治国而有"尚名"的大背景造成的,但也与乡闾风气恶化的小环境有关,即乡举里选中地方大姓名士操纵、家世姓族渐成重要依据、朋党交结之风日益严重等因素起了作用。总之,"清议"已有名存实亡的趋势。后来,曹操"唯才是举","清议"也就不是很重要了,而且因为士民流徒,军中权立九品,就连"清议"的形式也不再需要了。接着,曹丕即位前夕,命陈群制定了九品中正之法,选举之权归于政府,中正由政府任命,舆论由政府控制,品第成了官家"镇异同,一言议"(《晋书·刘毅传》语)的手段,"清议"在法律上的合法地位就被取消了。
 
  关于朝政引发"清议",《后汉书·党锢传序》的一段话,是人们经常引用的:逮桓、灵之世,主荒政谬,国命委干阉寺,士子羞与为伍,故匹夫抗愤,处士横议,遂乃激扬名声,互相题拂,品核公卿,裁量执政,婞直之风,于斯行矣面对宦官势力把持朝政,胡作非为,祸乱国家的倒行逆施,一部分正直士人与京城大学生联合起来,形成一般强大的政治力量,他们"互相褒重","危言深论",使得"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贬议"(《后汉书·党锢传序》)。
 
  宦官势力借助皇权,打击并镇压"党人",接连发生了"党锢之祸"。"清议"一时消歇,"党人"惨遭迫害,但"党人"的声望反而提高了,人们称誉他们的节义,他们也竭力自我标榜,以天下为己任,慷慨激昂,竟成一时名士。党人名士的正义形象,清议对弊政的冲击力量,很长一段时间为士人津津乐道,心驰神往。因此,只要有机会,"清议"仍会卷土重来。黄巾起义中,灵帝刚解除党禁,傅玄之祖傅燮就在与义军作战的前线上疏,毫不客气地指斥朝中宦官祸国,日后亦不为功名利禄所诱,就是党人清议精神的再现。不让名士清议在政治上取得权势,到了曹操执政以后,才得到较好的解决,"魏之初霸,术兼名法"(《文心雕龙·论说》)。曹操的统治政策,很重要的一点,是抑制大族对曹氏政权的干涉。在具体操作中,制裁浮华朋党,强迫清议与政府协调一致,使大族名士不能形成一股反对势力。始终是曹氏父于关注的问题。名法之治,黄老之术,都个可能力"清议"提供良好的环境;"唯才是举",九品用人,压制了大族名土的势力;禁浮华,破朋党,打击了"清议"残存力量所作的努力。总之,名士清议对曹氏政权不利,它在政治上的作用不再允许继续发挥了。
 
  其实,"清议"在形式上是一种舆论监督,在内容上是现实政治的反映。
 
  当然,取消清议,不是因为它的形式,而是育鉴于它的内容,仍然是从现实政治出发的。清议与清谈,一开始并无严格区别,二者是可以通用的,魏晋以后也还有通用的例证。①但是,清谈中如果脱离具体的人物批评,而转向高谈玄远的抽象名理,清谈就与汉代清议有别了,而与魏晋玄学靠拢了。清议不行,清谈而兴,辨名析理,这在汉末魏初是一个逐渐演进的过程。由于名理学是针对东汉名教之治而兴起的,它随着现实政治的发展,由刑名而归本于道家,玄学就出现了。玄学一开始不应该也不可能是与现实政治毫无关涉的形而上学,它的哲学主题有无之辨是从现实主题名教自然之争中派生而成的。傅玄认为,"无复清议"后,"虚无放诞之论盈于朝野",即玄学出现于曹操、曹丕父子执政之后的魏明帝在位期间,这是有道理的。
 
  (三)魏明帝"尊儒贵学"的原因
 
  魏明帝是尊儒贵学的,好像是背叛了其祖其父的既定方针似的;魏明帝也深疾浮华朋党,又好像是继承了其祖其父的一贯政策似的。其实都不是!玄学波及学风,妨碍选举,影响吏治,已经对政权建设构成了威胁,这是魏明帝继位后面对的现实。他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他身边的老臣也竭力劝说他有所作为,于是他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想扭转局面。太和二年(228年)下诏曰:尊儒贵学,王教之本也。自顷儒宫或非其人,将何以宣明圣道?其高选博士,才任侍中、常侍者;申敕郡国,贡士以经学为先。(《三国志·明帝纪》)
 
  太和四年(230 年)又下诏曰:世之质文,随教而变,兵乱以来,经学废黜;后生进趣,不由典漠。岂训导未洽,将进用者不以德显乎?其郎吏学通一经,才任牧民,博士课试,擢其高第者,亟用;其浮华不务道本者,皆罢退① 参阅唐长孺《清谈与清议》.见《魏晋南北朝史论丛》,三联书店1955 年 版。之。·(《三国志·明帝纪》)
 
  太和六年(232 年),行司徒事董昭上疏,痛斥"毁教乱治,败俗伤化"的时弊,建议严厉打击"合党连群"的"当今年少"。于是、魏明帝厂比黜俘华,罢了"四聪"·"八达"一伙的官。笋见《三国志·董昭传》。数年之后,景初元年(237 年),魏明帝指示吏部尚书一统:"选举莫取有名。"而卢毓认为"畏教慕善,然后有名,非所当疾也",言外之意是,"有名"之士中有"当疾"者与"非所当疾"者两种情形,要加以区别对待。怎么区别?卢毓建议考绩,"试以功"而"验其后",以清除那些徒有其名而尤其实、不"畏教慕善"的人物。明帝接受了卢毓的意见,诏命散骑常侍刘劭制定考课法。事见《通鉴》卷七三。
 
  但是,结果怎么样呢?第一,儒学一直复兴不起来。据《三国志·刘馥传》、《王肃传》的正文或裴注所引可知,从黄初恢复太学直到正始年间,其中包括明帝在位的13 年(226-238 年)中,"学者虽有其名而无其人,虽设其教而无其功","寡有成者","略无几人",情形很糟,说明明帝的诏命没有得到有力的贯彻,肯定遇到了阻力。第二,浮华朋党一直禁止不住。可以确定,太和四年(23O 年)明帝下诏之前,已经有浮华朋党。两年后,即太和六年(232 年)罢了"四聪""八达"一伙的官;明帝死后,这批人又立即被招揽入阁,掌握大权。这说明,浮华势力由来己久,下诏可以不听,罢官能够复出,连明帝也无可奈何。第三,"经学为先"的人才一直选拔不上来。魏明帝叹息道:"世无良才,朝廷乏贤佐。"当时杜恕分析是"选举不以实"造成的。这是太和六年(232 年)黜浮华前后杜恕上疏中反映的情况,《通鉴》卷七二有载。明帝求贤心切,又深疾浮华"有名"之士,"经学为先"的良才干脆找不到,他只得事必躬来,忙于日常政务,或者只好托付身边少数亲信(如刘放、孙资等)。第四,考绩法制定后贯彻不下去。景初元年(237 年)明帝诏命刘劭作都官考课法72 条,内容已不详,不过意在选贤止奸,这是没有疑问的。但是,考课是否可行,能否行得通,群臣议论纷纷,引起了众多的批评。杜恕、傅嘏等人上疏所言,认为"国略不崇而考课是先"不可行,"公义不立而私议成俗"行不通;纲不举而张国、本不立而举末,当务之急不在考课。所以议而不决,考课并没有付诸实施。
 
  我们知道,魏明帝井非傀儡,他是位"政自己出"的有为之君,在位十几年中,大权始终没有旁落。他要坚持干什么,大臣苦谏力争也无济于事。例如他于青龙年间大兴宫室,陈群、高柔、杨阜、高堂隆、辛毗、孙礼等权臣都曾上疏谏止,以军旅在外、天下少谷为虑,劝明帝罢役,以安百姓,为社稷而计。然而,明帝根本不予理睬,还驱使大臣百官参加土木搬运,工役不停,兴造更盛。许昌宫能造好,洛阳宫也能造好,为什么儒学不能兴,选贤不能行?为什么下诏不起作用,罢官没有影响,考绩无法实施?是准在明目张胆反对他吗?没有。是大臣中分成两派,反对派占了优势吗?也不是。答案只能是:阻碍他的,是一股强大的社会思潮--玄学。魏明帝想用经学旧武器抗衡玄学思潮,扭转整个社会风气,结果失败了。这就像堂吉诃德大战风车一样,勇士途穷,风车照转不停。儒不尊,学不贵,选贤乏贤,考课考不下去,浮华禁而不止。魏明帝没有实现自己的意图,不是不想实现,而是无法实现。"道化隆于上,清议行于下"的社会秩序已遭破坏,魏明帝的一厢情愿不可能如愿以偿,这是其父祖给他遗留下来的难题。
 
  玄学出现于魏明帝执政时期,不仅可以从社会思潮方面作出解释,而且也能从实际事例上予以证明。太和初,荀粲"尚玄远",是位玄学家无疑。他死时年仅29 岁(《三国志·荀或传》裴注),据其交往推测,生年当与已知的夏侯玄、傅嘏相近,约在建安十四年(209 年)左右,死于景初元年(237年)左右。也就是说,荀粲没有活到正始年间,他于太和初谈玄时,正是20岁左右的少年。太和四年(230 年)之前,"四聪""八达"已浮华交游,他们中可知的有夏侯玄、何晏、诸葛诞、邓飏、李胜、丁谧、毕轨等7 人,其中只有"宗主"夏侯玄的生年(209 年)是确定的,其他6 人的年龄不详,但似乎应与夏侯玄相仿佛,所以董昭上疏中称他们是"当今年少"。除这7人之外,司马师(生于208 年)"亦预焉"(《三国志·曹爽传》裴注),荀粲、裴徽、李丰、王广很可能也是其中成员;傅嘏也被邀请,但他不愿加入其中,因而荀粲很奇怪。"四聪""八达"共12 人,大和初年正是一伙弱冠青年(另有"三豫"为刘熙、孙密、卫烈,估计年龄尚小一点),清一色的贵族子弟,是以"善谈《易》、《老》","能释玄虚"而"名盛于时"的。除了司马师一人外,其他人都是玄学家。其中何晏鼎鼎有名,人们都说他是"正始玄学"的创始人和领袖人物,其实他在太和初谈《易》、《老》,进入浮华圈子,已经是玄学之秀了。魏明帝黜浮华,不是打击清议势力,而是打击清谈集团。这是因为这批人不重儒学,而崇尚"玄远",对政权建设不利;他们当时还不是阴谋分子,但纠合在一起,影响着世风,所以要将他们斥退免官。
 
  据《三国志·王肃传》裴注引《魏略》所记,太和、青龙中,洛阳大学诸生已有千数,多数弟子是为了"避役"而来的,而诸博士"粗疏",所以"竟无能习学","未求浮虚者各竟逐也"。这正是傅玄入太学时的求学环境。他是学而有成"略无几人"中之一,其后以"时誉"被入选中书著作。
 
  傅玄当然很清楚明帝时期的学风是怎么回事,经学无人问津,玄学已成士子"竞逐"目标,他有切身的感受、深刻的印象。入晋之初,他说"虚无放诞之论"即玄学是在魏明帝时期就"盈于朝野",说明已经形成思潮,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这是有根据的,而且是最有说服力的。
 
  综上可知,傅玄所谓"虚无放诞之论"在魏明帝统治时期出现,是曹操、曹丕父子政策演变影响的必然产物,也是明帝新政策提出、贯彻、受阻的前因后果。傅玄就生活在玄学由兴而盛的时代,他对玄学怎么出现的意见,当然很值得重视。唐长孺先生关于玄学因选举而产生的观点,罗宗强先生关于玄学是"企图从理论上解决自然与名教的矛盾而出现的,它与现实实有至为密切之关系"①的论断,完全符合当时实际。玄学不始于正始,只是盛于正始。傅玄的疏文告诉我们的,正是这样一种结论。
 
  选自魏明安、赵以武《傅玄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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