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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逖、刘琨

2018-08-21 17:06:17来源: 人学研究网 已浏览人数:
西晋太康十年(289),司州(治洛阳)有两个英气蓬勃的青年主薄:一个叫祖逖,一个叫刘琨。两人意气相投,共被同寝,关系十分融洽。

  西晋太康十年(289),司州(治洛阳)有两个英气蓬勃的青年主薄:一个叫祖逖,一个叫刘琨。两人意气相投,共被同寝,关系十分融洽。
 
  这是西晋“八王之乱”的前夜。大族擅权,政治黑暗;豪强纵横,民不聊生,表面上的繁荣已经掩盖不住日益加深的社会危机了。祖逖素怀大志,对每况愈下的政局充满了忧虑,他经常和刘琨议论国家大事,有时夜深了还不能入睡,拥被起坐,相互勉励说:“如果天下大乱,豪杰并起,你我两人应该各自在中原干出一番事业!”一天半夜里,祖逖被野外传来的鸡鸣声吵醒了,他踹了踹身旁的刘琨,说:“这不是什么坏声音呀!”于是,两人相邀到户外,拔剑起舞。这就是流传至今的“闻鸡起舞”的佳话。
 
  祖逖(266—321),字士稚,生于范阳郡遒县(今河北涞水县北)一个官僚大族,父亲祖武,曾出任上谷太守。祖逖少孤,性格活泼,不拘小节,十四、五岁了还不知道用心念书,但他很富于同情心,每当到田庄上去,往往佯称兄长意旨,散发一些谷帛接济生活困苦的乡亲,因此博得宗族乡里的敬重。
 
  后来,祖逖发愤读书,“博览书记,该涉古今”,渐渐有了些名气,人们称赞他有政治才干。这时,祖家侨居阳平,阳平郡察举他当孝廉,司州进而举荐他为秀才,他一概不应。不久,他才出任司州主簿。在这里,他与刘琨结为知交。
 
  一场历时十六年的血腥残杀终于爆发了。在“八王之乱”中,祖逖和刘琨萍飘蓬转,各自东西。
 
  祖逖矢志北伐祖逖先后担任齐王司马冏大司马府的掾属、长沙王司马乂骠骑将军府的祭酒和主簿,稍后又迁任太子中舍人、豫章王从事中郎等等。永兴元年(304)七月,洛阳禁卫军在东海王司马越的统率下,拥晋惠帝讨伐成都王司马颖,祖逖随军出发,讨伐军在荡阴大败,惠帝当了俘虏,被挟持去长安,祖逖又随军返回洛阳。
 
  西晋宗室诸王为了争夺帝位,像一群疯狂的野兽。他们制造了一场场惨剧,中原化作一片焦土,横尸遍地,生灵涂炭。在宦海中浮沉了多年的祖逖对此深感失望,当关东诸王,如范阳王司马虓、高密王司马略、平昌王司马模等人竞相招引他出来做官时,他一一回绝了。东海王司马越又命他担任典军参军、济阴太守,适遇其母病殁,他干脆守丧不出。
 
  永嘉五年(311)六月,洛阳陷落,北方人民纷纷逃亡到南方避难,祖逖也被迫带着亲族宗党几百家南下。一路上大家风餐露宿,历尽艰辛,祖逖主动把车马让给老弱和病人,又把粮食、衣物和药品分给别人。他和大家同甘共苦,患难与共,大家既感激他,又敬佩他,一致推举他担任流人队伍的“行主”。
 
  ①本节材料主要依据《晋书·祖逖传》及《刘琨传》,下引两传者,不另作注。这支流人队伍到达泗口时,坐镇建邺(今南京)的镇东大将军司马睿已经打出晋朝廷代理人的招牌。司马睿任命祖逖为徐州刺史,建兴元年(313),又征召他担任军谘祭酒,居京口。
 
  祖逖出身北方大族,在司马睿偏安一隅的小朝廷里本可以安享尊荣,步步高升的。但是,他不愿苟且偷安,不贪恋安定舒适的生活。在南北门阀士族热衷于新政权的权力再分配的时候,在他们热衷于求田问舍,进行新的兼并的时候,祖逖义正辞严地提出收复半壁河山,拯救中原同胞于水火的强烈要求。他对司马睿慷慨陈词,说:“晋室之乱,并不是皇上无道,百姓造反;而是藩王争权,自相残杀,于是给夷狄可乘之机,以致毒流中原。如今沦亡的百姓备受蹂躏,人人都有奋起反击之志。大王如果能够命将出师,以祖逖者流为之统领,那么江北郡国豪杰必定会望风响应,沦亡的人士也会欢欣鼓舞,如此,也许国耻可以得到申雪。望大王作出决定!”
 
  祖逖的要求,代表了人民的愿望,但无异于给司马睿出了一个难题。司马睿自移镇建邺,一心一意在拼凑江南小朝廷,他和拥戴他的门阀士族都无意北伐,此中自然有他们的如意算盘。从司马睿来说,虽然国土沦丧,他仍不失为偏安之主;如果北伐成功,这皇帝的宝座还不知究竟属谁呢!从执政的门阀来说,既然大权已经在握,贪欲基本满足,为什么要舍弃安适的生活去冒生命危险呢?然而,面对祖逖大义凛然的请求,他们又不便公开反对,为了敷衍天下人耳目,司马睿乃任命祖逖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前锋都督出师北伐①,只拨予千人粮饷、三千匹布,而不给一兵一卒、一刀一枪。司马睿的冷漠态度并没有动摇祖逖北伐中原的决心,他率领跟随自己南下的流人队伍百余家,毅然渡江北上。船到中流,他眼望滚滚东去的大江,感慨万千,遂用力拍击船楫发誓说:“我祖逖立志北伐,如果不能扫清中原而凯旋归来,就让我如同这浩浩荡荡的江水一样,有去无还吧!”其辞色壮烈,众人听了,慨叹不已。
 
  艰难的北伐之路北伐的形势十分严峻。祖逖面临的对手不仅是割据冀、豫一带,拥兵十多万的羯族石勒集团,河南地区还盘踞着为数众多的汉族地主豪强武装,即所谓“坞主”。这些坞主修筑坞堡,自称刺史、太守,称霸一方,依违于晋、赵之间,情况非常复杂。他们可能成为北伐军的盟友,也可能成为北伐军的敌人。这种形势决定祖逖北伐的道路是一条充满了艰难险阻的道路。
 
  祖逖进屯淮阴,一方面招募士卒,训练军队;一方面设冶开炉,铸造兵器。经过充分的准备以后,大约于建武元年(317)初,才率领一支二千多人的军队北上芦洲。
 
  果然,北伐军首先遭到流人坞主张平、樊雅的阻遏。张平、樊雅是兖、豫一带的豪强,乘乱起兵,张自任豫州刺史,樊自任谯郡太守,各据一城,有众数千人。张平部下,还有董瞻、于武、谢浮等十多支小部队,各有数百人。张、樊名义上臣属于司马睿,接受司马睿给予的四品将军头衔,实际上不受约束,自行其是。祖逖派遣参军殷乂去联络张、樊,殷乂有些看不起张平,指着他们的住房说这只配作马厩,又指着一口大镬说这可以铸铁器。张①“前锋都督”之职据《太平御览》卷四八○引《晋中兴书》补。
 
  平以受侮辱为口实杀死殷乂,拥兵与北伐军对抗。张平“阻兵固守”①,殷乂诚然不能辞其咎,但根本原因恐怕还是这位自封的豫州刺史不能容忍朝廷派来的豫州刺史。这类豪强,虽然他们原来也经常受到敌人的攻击,但当他们的既得利益稍许受到危害,他们则宁肯站到敌人的立场攻击自己的同盟者。祖逖兴兵讨伐张平,这一仗打得很艰苦。军事进攻难以奏效,他就使用离间计,从张平部下分化出谢浮,用谢浮杀了张平。张平虽死,樊雅仍占据谯城,祖逖进据太丘,因军中乏食,处境十分困难。一天夜里,樊雅派兵偷袭,攻入壁垒,直逼祖逖营帐,军中一片混乱。祖逖沉着指挥应战,督护董昭英勇杀敌,终于打退了樊雅的进攻。为了尽快攻下谯城,祖逖向南中郎将王含求援,王含命参军桓宣领兵五百助战;祖逖又“征兵诸村保”,蓬陂坞主陈川使将领李头将兵助之。祖逖一面发兵进攻,一面派桓宣入谯城劝降,樊雅这才出城归降。经过一年多的苦战,祖逖终于攻占谯城,在豫州站住了脚跟,并打通了北伐的通道。
 
  正当祖逖以谯城为根据地,且战且耕,逐步扩大战果的时候,发生了蓬陂坞主陈川叛归石勒的事件。陈川本是号称“乞活”的流民集团的首领,自称宁朔将军、陈留太守。这支流民武装长期割据浚仪蓬陂,曾经投降石勒,又受晋官号。陈川部将李头攻打谯城立功,祖逖遇之甚厚,赏赐他一匹骏马,以后李头经常感激地说:“如果能够奉事祖将军,我虽死无憾!”陈川听了大怒,遂杀李头。李头的亲党冯宠鼓动所属四百多人投奔祖逖,陈川更加怒不可遏,大掠豫州诸郡以为报复。祖逖则针锋相对,派将截获,并命令他们把抢来的财物归还百姓。陈川战败,于太兴二年(319)四月以浚仪投降石勒。祖逖进攻蓬关,石勒派养子石虎率领五万大军救授陈川,祖逖寡不敌众,暂时撤兵到梁国。石虎在豫州进行了一番洗劫之后,也带着陈川回师襄国,只留下将领桃豹戌守蓬陂坞。这年十月,祖逖派督护陈超攻打桃豹没有成功;不久,再度派将领韩潜进击。韩潜占领蓬陂坞东台,桃豹退据西台,双方对峙四十来天,形成胶着状态。
 
  祖逖决定设计智取。当时,双方粮草供应都很紧张,祖逖命令把沙土装在粮袋里,让一千多人像运送军粮一样,忙忙碌碌运上东台,又故意让几个人真的挑着大米,走在后面,佯装累得走不动了,放下担子在半道上休息。桃豹的军队缺粮已久,见晋军运粮,早红了眼。他们紧盯着道上那几个人,以为有机可乘,突然冲过来抢粮,那几个人扔下粮袋仓皇逃跑。桃豹的军队虽然抢到了几袋大米,但以为晋军粮食充足,反而更加人心惶惶,毫无斗志。不久,祖逖得到情报,得知石勒用千头驴给桃豹运送粮食,他派遣将领在汴水堵截,悉数缴获了这批粮食。桃豹闻讯,连夜退兵东燕城,祖逖乘胜进军,派韩潜攻占封丘,威逼桃豹,他亲自率军夺取雍丘。接着,他又多次派兵进攻石勒屯戍,石勒在河南的境土日益缩小。太兴三年(320)七月,石勒不甘心失败,派遣一万多精锐骑兵反扑,但又被严阵以待的北伐军所败。又经过一年多的反复争夺,祖逖取得北伐战争以来最重大的胜利,朝廷以此擢升他为镇西将军。
 
  将军壮志未酬①《晋书·张平传》。
 
  祖逖在北伐中不仅善于分化瓦解敌军,而且善于团结可以团结的豪强武装集团和坞壁主,这是他能够以弱小兵力多次打败敌军的重要原因。当时河南境内有赵固、上官巳、李矩、郭默等割据集团,他们各据一方,经常以兵戎相见。祖逖多次派人从中调解,晓以大义,消除他们之间的矛盾,使他们都服从自己的统一指挥。黄河沿岸还有一些小坞主,迫于石勒强大的势力,不得不臣服于石勒,送其子弟到襄国为人质。祖逖理解他们的处境,只要他们不与北伐军作对,一概不加追究。有时,他派出小股巡逻队,伪装抄略这些坞堡,给石勒造成假象。这些小坞主对祖逖感恩戴德,经常帮助北伐军刺探情报,使北伐军打了不少胜仗。
 
  祖逖既长于御军,又善体恤民情。将士“其有微功,赏不逾日”;军队纪律严明,秋毫无犯。他在统治区内劝督农桑,恢复农业生产;在军队中一直实行且战且耕,以耕养战,以减轻人民的负担。他自奉节俭,不畜私产,其子弟与战士一样参加耕耘、背柴负薪。因此,北伐军得到河南地区人民群众的拥护和爱戴。有一次,祖逖摆下酒宴,招待当地的父老兄弟,一些老人热泪纵横,把祖逖比作再生父母,在座上歌曰:幸哉遗黎免俘虏,三辰既朗遇慈父。
 
  玄酒忘劳甘瓠脯,何以咏恩歌且舞。
 
  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祖逖领导下的北伐军正是依靠群众的支援,同占据绝对优势的敌人苦战四年多,终于收复黄河以南的大片土地;北伐军也由小到大,越战越强,成为一支使“石勒不敢窥兵河南”的劲旅。
 
  石勒慑于北伐军的威力,转而采取守势,他下令幽州官府修祖氏坟墓、成皋县修祖逖母亲坟墓;又写信给祖逖,要求通使和开放贸易。祖逖出于策略上的考虑,曾派参军王愉出使,并“听互市,收利十倍,于是公私丰赡,士马日滋”,兖、豫地区的人民总算可以过上几天安全日子了。
 
  祖逖的目标是清定中原,他不敢稍有懈怠,抓紧“练兵积谷”,准备“推锋越河,扫清冀、朔”。但是,太兴四年(321)七月,朝廷却任命戴渊为征西将军、都督司兖豫并幽冀六州诸军事、司州刺史,出镇合肥。祖逖心里十分难过,他感到自己成年累月在疆场上与敌人周旋,还得不到朝廷的信任,而徒有虚名,并无远见卓识的戴渊反要来辖制自己。这时,又传来王敦跋扈,朝廷内部矛盾日益尖锐的消息,眼看内乱将起,北伐还有什么希望!祖逖心力交瘁,忧愤成疾。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图进取不辍’,抱病营缮虎牢城。虎牢城北临黄河,西接成皋,地理位置非常重要,他担心城南没有坚固的壁垒,易被敌人攻破,特意派从子祖济率众筑垒。不幸祖逖病情急剧恶化,壁垒尚未修成,他已病死在雍丘,终年五十六岁。
 
  祖逖去世的消息传开以后,豫州人民痛哭流涕,谯梁百姓还自发为祖逖修建祠堂,纪念这位热爱祖国、热爱人民、不畏强敌、百折不挠的爱国名将。刘琨出镇并州当祖逖在南方高举北伐大旗的时候,他的挚友刘琨正在并州独撑危局,孤军奋战。
 
  刘琨(270—318),字越石,中山魏昌(今河北无极县)人。西汉中山靖王刘胜的后裔,祖、父在魏晋之际历仕高官。刘琨少有“俊朗”美誉,所谓“洛中奕奕,庆孙、越石。”①庆孙即刘琨兄刘舆的字。他工于赋诗,颇负文名,称得上一个风流才子。当时,贾后之侄贾谧权过人主,喜欢附庸风雅,身旁聚集了一班出身于豪族贵戚的文人,为之歌功颂德。这班人号称“二十四友”,名气很大,而刘琨兄弟也厕身其间。“二十四友”的首领是以奢侈闻名天下的石崇,他在金谷涧有一处无比豪华的别墅,成了这班人的聚会场所,他们在这里饮酒赋诗,作无病呻吟。刘琨早年的才华都抛掷在这种庸俗的酬答之中,不过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这也是不足为怪的。
 
  后来,刘琨历职太尉掾、著作郎、太学博士和尚书郎。赵王司马伦执政,刘琨父子兄弟以赵王姻亲并被委以重任,从而卷入了“八王之乱”的漩涡中。司马伦篡位,刘琨迁太子詹事。齐王司马冏、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聚兵数十万进攻洛阳,刘琨奉命与孙会率领三万宿卫兵迎战司马颖于湨水,大败而还。司马伦失败后,入朝辅政的司马冏因刘琨父兄名望很高,故不加罪,并且以其兄刘舆为中书郎,以他为尚书左丞,转司徒左长史。及司马冏败,范阳王司马虓引之为司马。东海王司马越执政,以司马虓代刘乔为豫州刺史,刘乔举兵抵抗,刘琨率领突骑五千救虓,因兵败与虓俱逃往河北,父母却陷于刘乔。司马虓领冀州,刘琨到幽州向王浚借突骑八百,渡河击败刘乔,才救还父母。接着,刘琨又与虓连败司马颖部,以功封广武侯,封邑二千户。在“八王之乱”中,刘舆、刘琨兄弟陷得很深,充当了这群杀人魔王的帮凶。
 
  光熙元年(306)九月,刘琨出任并州刺史、加振威将军,领护匈奴中郎将。这是刘琨生活道路上的一个转折点。
 
  魏晋以来,匈奴、羯人大批内迁并州。西晋统治者残酷奴役少数民族人民,激起他们的仇恨和反抗。并州,成了民族矛盾斗争的焦点。匈奴贵族刘渊利用匈奴族人民的情绪,以兴复旧业为号召,自称汉王,起兵反晋。他们驱逐了西晋并州刺史司马腾,占据了并州的大部分地区。但是,如果说他们在开始时还具有反抗西晋民族压迫的性质的话,那么,当他们在并州建立割据政权,推行倒行逆施的民族报复政策以后,这种性质就已经改变了。
 
  刘琨在赴任的途中上表朝廷说:“九月末得发,道险山峻,胡寇塞路,辄以少击众,冒险而进,顿伏艰危,辛苦备尝,即日达壶口关。臣自涉州疆,目睹困乏,流移四散,十不存二,携老扶弱,不绝于路。及其在者,鬻卖妻子,生相捐弃,死亡委危,白骨横野,哀呼之声,感伤和气”。这如同一幅撕人心肺,催人泪下的悲惨图画!
 
  刘琨出镇并州,是其兄刘舆的主意,是作为司马越篡权的一个步骤①,但是,历史把他引上了抗击少数民族反动统治者的战斗道路,使他的后半生多少闪现出一些光彩来。他写有一首题为《扶风歌》的诗,记述了行程的艰难,抒发了对攻局的不满和忧虑,从中可以看出刘琨思想感情的变化。诗云:“朝发广莫门,暮宿丹水山。
 
  左手弯繁弱,右手挥龙渊。
 
  顾瞻望宫阙,俯仰御飞轩。
 
  据鞍长叹息,泪水如流泉。”
 
  ①《晋书·刘琨传兄舆附传》。
 
  ①《晋书·刘琨传兄舆附传》:“(东海王越)以为左长史。越既总录,以舆为上佐..舆乃说越,遣琨镇并州,为越北面之重。”
 
  “去家日已远,安知存与亡。
 
  慷慨穷林中,抱膝独摧藏。
 
  麋鹿游我前,猿猴戏我侧。
 
  资粮既乏尽,薇蕨安可食。”
 
  “惟昔李骞期,寄在匈奴庭。
 
  忠信反获罪,汉武不见明。
 
  我欲竟此曲,此曲悲且长。
 
  弃置勿重陈,重陈令心伤。”
 
  刘琨带领招募来的千余人,跋山涉水,冲破汉刘渊部的重重障碍,终于在元嘉元年(307)三月转战到了晋阳(今太原)。
 
  这时,经历了战乱和饥馑洗劫之后,并州已经剩下不到两万人户,而晋阳仅是一座空城,“府寺焚毁,僵尸蔽地,其有存者,饥羸无复人色,荆棘成林,豺狼满道”。即便如此,刘渊的部众还常常来骚扰抢掠。在这种极端困难的条件下,刘琨安抚百姓,招徕流民,一面加强军事防御,一面抓紧生产自救。老百姓携带着武器下地耕耨,士兵在周围警惕地守卫。虽然也偶尔发生战事,但社会秩序相对稳定,生产得到恢复。不到一年光景,这块荒芜的土地又有了生气,流亡在外的人民群众逐渐返回家园,鸡犬之声重新连成一片了。
 
  独力难撑危局晋阳南面是强大的匈奴汉政权,北面是正在崛起的拓跋鲜卑,东面是依仗段部鲜卑支持的西晋幽州刺史王浚。而刘琨的统治仅局限于晋阳及其附近,兵力很少,处境仍然十分艰难。
 
  永嘉二年(308)十月,刘渊在蒲子称帝。十一月,刘琨派遣庞淳攻占壶关,打败刘渊的将领綦毋达。然而,次年七月,刘渊派刘聪和王弥领兵争夺上党,包围了壶关。刘琨以护军黄肃、韩进驰援,二将俱战败牺牲,上党太守庞淳投降,壶关得而复失。后来,刘琨再派都尉张倚领上党太守,疾速进据襄垣,又调动赵拟、李茂等将领继之,三支部队协同作战,夜袭汉军,汉军一时措手不及,丢掉辎重逃窜。张倚等乘胜追击,俘获不少,但仍然没有夺回壶关。
 
  由于刘渊势力日益强大,匈奴铁弗部刘虎和白部鲜卑都归附了刘渊,致使晋阳陷于腹背受敌的困境。刘琨决定兴兵讨伐刘虎和白部鲜卑,以解除后顾之忧,但他自己的兵力不足,只得卑辞厚礼向拓跋鲜卑请求援兵,拓跋鲜卑首领猗卢派来两万骑兵助战。在刘琨的亲自指挥下,一举打败了刘虎和白部鲜卑。
 
  当时,拓跋鲜卑正当发展阶段,渴求向内地发展,刘琨引鲜卑兵为授,一是导致了拓跋鲜卑的内侵,二是引起与王浚的矛盾。刘琨感激拓跋鲜卑的支援,遂与猗卢结为兄弟之盟,并表请朝廷署猗卢为大单于,以代郡封之为代公。代郡地属幽州,王浚大为不满,发兵击猗卢,但反被打败,由此王、刘关系破裂。以后,猗卢嫌代郡悬远不便,要求进入陉北之地,刘琨既无力制止,也有心继续依靠拓跋鲜卑,所以把陉北的楼烦、马邑、阴馆、繁峙、崞等五县让给拓跋鲜卑,迁徙五县人民到了陉南。
 
  刘琨过惯了奢豪的生活,时局紧张,他还能暂时克制;时局一旦好转,他就旧病复发,放纵自己。他嗜好声色,宠爱身边一个懂得音律的佞人徐润,委任他当晋阳令。徐润恃宠骄横,经常越权干预政事。这件事使奋威将军令狐盛感到忧虑,令狐盛敢于直言,多次劝刘琨除掉徐润,刘琨不从。徐润听说,深恨令狐盛,他明知刘琨忠于晋室,故意不阴不阳地对刘琨说:“令狐将军要劝明公称帝呢!”刘琨不禁大怒,也不分青红皂白,下令杀了令狐盛。刘琨的母亲对此很气愤,斥责他说:“你既无深谋远虑,又不会驾御豪杰,只会杀比你强的人,怎么能够成功!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跟着你遭殃的。”晋阳曾经吸引了许多要求抗击少数民族统治的人,“人士奔迸者多归于琨”,但是刘琨的政治才能使他们失望,因此出现了“一日之中,虽归者数千,去者亦以相继”的状况。
 
  永嘉六年(312)七月,刘琨准备出兵进攻平阳。不料令狐盛之子令狐泥叛降刘聪,具言并州虚实,招引汉将刘粲、刘曜领大军入寇。刘琨以部将郝诜、张乔拒敌,他亲自到常山、中山合兵。郝、张不幸战死,刘粲乘虚袭击晋阳,太原太守高乔、并州别驾郝聿以晋阳降敌,刘琨父母都遭杀害。刘琨回救不及,退避常山,向拓跋鲜卑求救。十月,猗卢派兵数万为前锋,他亲率二十万大军继后,刘琨收集残部几千人在前充当向导。双方经过激战,刘粲、刘曜败走,损失三千余人。刘琨请求猗卢乘胜进军,猗卢辞以士马疲弊,留下将领箕澹戍守晋阳,送给刘琨马、牛、羊各千余头,车百乘,然后引兵北归。刘琨移驻阳曲,以图东山再起。
 
  这时,石勒在襄国建立了稳固的根据地,冀州郡县壁垒纷纷降附,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消灭王浚和刘琨。但是,刘琨对北方形势这一重大变化却不甚了然,且对石勒抱有幻想。他曾经把石勒失散多年的母亲和养子石虎送到襄国,试图劝说石勒投降。王浚则是一个狂妄自大的野心家,他目睹石勒日益强盛,而竟梦想由石勒推戴他当皇帝。面临石勒这个共同敌人,他们不仅没有联合起来,而且越打越凶。刘琨派高阳内史刘希到中山一带征兵,不久聚众三万人,其中多数是幽州所属的代郡、上谷和广宁三郡的民众。王浚不能容忍,派部将胡矩与辽西段部鲜卑一起攻杀刘希,夺回了三郡士众。刘、王之间的关系从而进一步恶化了。
 
  刘琨与王浚之间的纷争,给石勒以可乘之机。建兴二年(314)二月,石勒出兵奔袭王浚,同时遣使向刘琨求和,诈称愿意以讨伐王浚报效朝廷,为自己洗刷罪恶。刘琨大喜,立即传令州郡,说:“我和猗卢正在议论讨伐石勒,石勒自知走投无路,请求攻取幽州以赎罪恶。现在我即将驱兵南下平阳,剿灭平阳的逆类刘聪,降伏尚知回头的石勒,上应天意,下顺民情,翼奉皇家,这乃是我多年耿耿忠心的结果呀!”由于刘琨作壁上观,石勒顺利消灭王浚,攻占幽州。王浚亡后,石勒立即把矛头转向刘琨,刘琨顿觉唇亡齿寒,才知道上了大当。这年三月,刘琨上表晋愍帝说:“勒据襄国,与臣隔山,寇骑朝发,夕及臣城,同恶相求,其徒实繁。自东北八州,勒灭其七,先朝所授,存者唯臣。是以勒朝夕谋虑,以图臣为计,窥伺间隙,寇抄相寻,戎士不得解甲,百姓不得在野。天网虽张,灵泽未及,唯臣孑然与寇为伍。自守则稽聪之诛,进讨则勒袭其后,进退唯谷,首尾狼狈。”实际上,刘琨岂止无力进讨,而是自顾不暇了,建兴三年(315)六月,汉将刘曜寇上党,在襄垣打败刘琨军队,刘曜准备进取刘琨大本营——阳曲,只因刘聪急于攻打长安,刘曜才主动退兵。
 
  不久,刘琨引以为援的拓跋鲜卑部落联盟发生内讧,猗卢被其子六修所杀,六修又被普根所灭,于是诸部大乱,互相攻杀。晋人卫雄、箕澹为将军,颇受部众拥护,他们与在拓跋部为质的刘琨子刘遵鼓动晋人和乌丸三万余家,带着马牛羊十万余头投归并州。刘琨得到这支有生力量,势力才有所恢复。
 
  建兴四年(316)十一月,刘琨与石勒的决战终于爆发了。石勒发兵围攻乐平郡治沾城①,太守韩据向刘琨告急。刘琨新得士众,跃跃欲试,企图乘此机会一举消灭石勒。箕澹、卫雄劝阻说:“这些士众虽是晋民,但他们久沦异地,对明公恩信尚不了解,恐怕不易驾驭。不如暂且闭关守险,课农养兵,等待他们受到感化,然后用之,则大功可成。”刘琨自恃兵力甚强,决计与石勒硬拼,他下令倾巢而出,派箕澹率领二万步骑为前锋。石勒据险设伏,佯装败走,当箕澹纵兵追入伏击圈,前后伏兵一时俱起,二万步骑几乎全军覆没,箕、卫二人只带着剩下的千余骑逃往代郡。而沾城的韩据见援军溃败,也只得弃城逃命了。刘琨本来驻屯广牧为后援,急忙回师阳曲,但此时留守阳曲的并州长史李弘也已经投降了石勒。刘琨无家可归,惶惶然不知所为,幸得段匹c来信相邀,他才带领余部到蓟城投靠段匹c。
 
  寄人篱下的日子从此,刘琨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段匹c,段部鲜卑左贤王,时自命为幽州刺史。起初,段匹c很敬重刘琨,二人互通婚姻,结兄弟之好;又歃血为盟,共约翼戴晋室。建武元年(317)三月,刘琨与段匹c派温峤、荣邵到建康给司马睿送劝进表,临行,刘琨语重心长地对温峤说,“去吧!我在河朔为朝廷立功,一定会使你在江南也感到光采的。”七月,段匹c推举刘琨为大都督,传檄其兄、大单于段疾陆眷、叔父段涉复辰、弟段末柸于固安会师,共讨石勒。但段氏内部不和,末柸暗中勾结石勒,他在疾陆眷、涉复辰面前挑拨说,“你们身为父兄,却要服从子弟,这是一种耻辱。即使侥幸有功,也只属匹c一人,于我们有什么好处?”疾陆眷和涉复辰觉得有理,遂带兵回去了。刘琨与段匹c在固安等不到他们,也只好返回蓟城。刘琨一生中所策划的最后一次军事行动就这样流产了。
 
  形势骤然恶劣。太兴元年(318)一月,段疾陆眷死后,段氏内部生变,涉复辰自立为大单于,段匹c自蓟往辽西奔丧。段末柸唆使涉复辰发兵阻拦,而突然从背后袭杀涉复辰,篡单于位。接着,末柸又率众迎击段匹c,匹c败走。当时,刘琨子刘群奉父命护送匹c,不幸被末柸所俘虏。末柸厚礼招待刘群,以推刘琨任幽州刺史为条件,引诱他合谋袭击段匹c,又指使他写信请刘琨充当内应,但这封密信被段匹c的巡逻骑兵截获了。刘琨一无所知,有事来见匹禅,匹c把信交给他看,说:“我没有怀疑明公之意,所以才把此事相告。”刘琨坦然地回答说:“我与明公歃血为盟,立志共佐王室;仰仗明公威力,才可能为国雪耻。即使此信秘密送交给我,我也决不会为一个儿子而辜负明公,丢掉信义的。”匹c本不想害刘琨,而其弟叔军在一旁蛊惑说:“我们为胡人,之所以能够降服晋人,不过是他们畏惧我们士众之多。现在我们骨肉相残,正是他们谋反的良机,如果有人拥戴刘琨而起,我们就要彻底垮台了。”于是段匹c背信弃义,将刘琨投入牢狱。
 
  ①《晋书·石勒载记》作“坫城”,据《通鉴》卷八九愍帝建兴四年胡三省考,“坫”为“沾”之讹。自从流落到蓟城以后,刘琨忧愁忧思,心头笼罩着阴云。每当想起大功不遂,国耻未雪,想起段部鲜卑心怀异志,前途渺茫,悲愤、惆怅之情油然而生,他对将佐慷慨陈词,恨不能战死在疆场之上。他在给别驾卢谌的书信中写道:“昔在少壮,未尝检括,远慕老庄之济物,近嘉阮生之放旷。怪厚薄何从而生,哀乐何由而至。自顷辀张,困于逆流,国破家亡,亲友凋残。负杖行吟,则百忧俱至;块然独坐,则哀愤两集..然后知聃、周之为虚诞,嗣宗之为妄作也。”其后诗云:“威之不建,祸延凶播。忠陨于国,孝愆于家。斯罪之积,如彼山河。斯衅之深,终莫能磨”。①国家沦丧,亲人遭难的惨痛教训,擦亮了诗人的眼睛。这里有对少壮年代的追悔,有对晋阳时期的检讨,情深意切,感人至深。
 
  身陷囹圄,刘琨“自知必死,神色怡如”,他在狱中又写一首五言诗赠卢谌,诗的最后几句说:“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
 
  时哉不我与,去矣如云浮。
 
  朱实陨劲风,繁英落素秋。
 
  狭路倾华盖,骇驷摧双辀。
 
  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诗人慨叹壮志未酬而忽遭摧残的境遇,既浸透了辛酸的血泪,也充满了爱国主义的豪情,这是诗人最后的诗篇,也是诗人一生创作中的高峰。
 
  据说“琨诗托意非常,掳畅幽愤”,希望卢谌设法相救,但卢谌有负所托,写了一首不咸不淡的诗相酬和,使刘琨深为失望。
 
  刘琨被拘之后,其子刘遵与左长史杨桥闭门自守,段匹蝉派兵攻克,捕获刘遵等人。代郡太守辟闾嵩、雁门太后王据、后将军韩据谋袭段匹蝉,不料走漏风声,匹蝉捕杀辟闾嵩诸人及其徒党。五月,王敦遣使指使段匹c杀害刘琨,于是,段匹蝉诬刘琨窥测神器,图谋不轨,矫诏缢杀刘琨,并杀其子侄四人。
 
  ①《文选》卷二五《答卢谌诗一首并书》。
 
  选自白寿彝《中国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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