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学研究网renxueyanjiu.com 人学研究网renxueyanjiu.com
首页 > 中华文明 > 华夏春秋 > 明朝 >

范文澜:明朝灭亡的诸多因素

2016-07-20 10:25:21来源:人学研究网 责编:紫天爵 已浏览人数:
宫廷侈靡过度,耗费日增。明初,宫廷年入税银一百万两,渐不敷用。一五七八年,神宗结婚,命户部太仓库增送银二十万两输内库。此后,每年依例命太仓库进上。


民众的反抗

矿监税使四出掠夺利税,又从中贪污勒索,被剥夺的社会财富,难以计数。如从低估计,年进奉白银一百数十万两,“征三解一”,每年也当有四百余万。如是贪污十之八、九,则总数当在千万两以上。一六○三年,户部尚书赵世卿上疏说:国家钱粮征收,有正课、盐课、关课、杂课,“合此四项,方是四百余万之数,以当一岁之出”。(《神庙留中奏疏汇要》户部卷三)矿监税使掠夺的财富如此巨大,势必侵犯户部的正常税收。赵世卿在奏疏中陈述说:“近年开采之命一下,各处遂将一切杂课,如山东香商、福建屯折银、南直隶徽宁等府的税契银、江西的商税盐课,改归内使(矿监、税使),户部的杂课失掉了。又因杂课不敷,百姓将应征的正银、官员将应完的正税挪移充数,户部的正课减少了。山东运司分割部分盐税,两淮运司另立超单,户部的盐课难以实行了。原来的关课,因近年商贾萧条,大为减少,户部的关课被夺走了。关中军兴银、搏省银,尽抵矿税,户部的额外之课也空虚了。”内使四出的结果,宫廷进奉增加,朝廷税收减少,户部的财政,更加难以为计。

矿监税使的巧取豪夺、敲诈勒索,不仅迫使各地的大批富户破产,也迫使大批小商贩和手工业者失业流离。苏州一带是手工业特别是纺织业最为发展的地区。一六○一年,巡抚应天右合都御史曹时聘上疏说,由于税使的横征,“吴中之转贩日稀,机户之机张日减”,又说:“臣所睹记,染坊罢而染工散者数千人,机房罢而机工散者又数千人。”(《神宗实录》卷三六一)一六○二年户部尚书赵世卿奏陈各地钞关(税关)情况,说他备查崇文门、河西务、临清、九江、诸暨钞关、扬州、北新关、淮安等钞关会计录,万历二十五年额定征银共四十万七千五百余两。二十七年以后,一年比一年减少,到二十九年(一六○一年),各关解到本折约征银只有二十六万六千八百余两。他在奏疏中说:“臣不胜惊讶,随查各关监督预呈文案,在河西务关则称:税使征敛,以致商少,如先年布店计一百六十余名,今止三十余家矣。在临清关则称:往年夥商三十八人,皆为沿途税使抽罚折本,独存两人矣。又称:临清向来段店三十二座,今闭门二十一家,布店七十三座,今闭门四十五家,杂货店今闭门四十一家,辽左布商绝无矣。在淮安关则称:河南一带货物,多为仪真、徐州税监差人挨捉,商畏缩不来矣。其他各关告穷告急之人,无日不至,不敢一一陈渎。”(《神宗实录》卷三七六)各地日渐发展起来的工商业,由于内使的掠夺,遭到严重的摧残。大批商民、手工业者被迫失业,成为转徒各地的流民。

矿监税使所到之处,即自行创设衙门。中使可有随从百人,又可委任分遣官十人,分遣官也各有随从百人。一名宦官随带近千人驱使。这些人大都是招集当地的市井无赖、亡命贱流以及罪谪的官吏,四出掠夺,以拓私囊。时人比之为“群虎百出,逢人咆哮”。中使恃有皇帝的钦命,任意拘捕商民,严刑逼索,凌辱百端。地方府州县官,如有阻挠或裁抑,中使上奏陈诉,就要被处置或罢免。《明史•王正志传》记:自万历二十四年以来,历年都有地方官员,包括知县、知州、通判、海防同知以及参将、守备等官,因得罪矿监税使而被系诏狱,或削籍、贬官。一六○一年,刑科都给事中杨应文说:自藩司、守令主武弁齐民,被逮者已不下一百五十余人。

矿监税使曾被指为“势凌抚按”。各地的巡抚、巡按如与中使相抗,也不免受到神宗的责斥或处分。一五九六年,中使王虎参奏保定巡抚李盛春“阻挠开采”,神宗严旨切责盛春。盛春疏奏王虎“骑横受贿”,神宗留中不理。一五九七年,中使陈增参奏福山知县韦国贤“阻挠开采”,山东巡抚万象春“党庇”,韦国贤被逮捕,万象春罚俸一年。一五九八年,益都知县吴宗尧参奏中使陈增诬指富民盗矿,三日间逮捕五百人等罪恶。山东巡抚尹应元疏劾陈增背旨虐民二十罪。神宗切责尹应元,逮捕吴宗尧下狱。一六○○年,山西巡抚魏允贞参奏中使张忠杖死太平县典史,逼死建雄县丞,张忠劾魏允贞“首倡阻挠,抗违钦命”。神宗将魏疏留中,下张疏部议。魏允贞于次年致仕。一六○六年,陕西巡抚余懋衡参奏中使梁永役使人马辇运私物于京畿。梁永遣其爪牙在余懋衡食物中下毒。余懋衡两次中毒得解,不死。次年正月愤而疏论梁永之罪。咸宁知县满朝荐将下毒者捕获。梁永又诬告满朝荐“劫上供物”。神宗诏逮满朝荐下诏狱。梁永调离陕西。余懋衡以丁忧离任。神宗曾自称:“不从中使之言,不足厚集其利。”在矿监税使与抚按以下的地方官员的抗争中,神宗为了厚集其利,总是屈从中使,压制官员。自从遣使以来,阁部科道诸臣连年上疏,力论其害,神宗置之不理。

矿监税使,四出横行。神宗有意纵容,官员无力制止。被迫害的民众只有自己起来斗争了。

万历二十年(一五九二年)以来,明王朝面临边境内外的多次战争,神宗亲揽大权而又怠于听政,耽于搜括靡费,朝中阁部科道诸臣,相互结纳又相互攻讦,形成一片混战。明末有人评论说:“其始天子静摄,听臣工群类之自战而不为之理,所谓鼠斗穴中,将勇者胜耳。故其时其血玄黄,时胜时败”(《明史纪事本末》卷六十六引明末国子祭酒倪元潞语)。臣僚互斗,胜败无准,因为他们之间多是权力之争或意气之争,进而党同伐异,结为朋党,并无多少原则性的是非可言。矿监税使之为害,曾遭到朝官们近乎一致的反对,少有争议。他们的争端,并非关系国计民生的大政,而往往是凭借细事,小题大作,以至无事生非。臣僚间相互攻击又相互报复,朝政日益陷于昏乱之中。

神宗怠于朝政,又不愿为大臣所挟制,疑虑多重。因而阁部大臣出缺,常常久不选补,以至曹署常空。二沈去后,朱赓一人在阁,将近一年。一六○七年才补任礼部尚书李廷机、叶向高入阁。次年,朱赓病死。李廷机因被言官攻击,杜门养病,不再赴阁。内阁大臣又只有叶向高一人。这种局面又延续了五年之久。叶向高,福建福清人,进士出身,曾任南京礼部右侍郎,改任吏部。在任期间,曾上疏说:今天下必乱必危之道,盖有数端,“廊庙空虚一也;上下否隔二也;士大夫好胜喜争,三也;多藏厚积必有悖出之釁四也;凤声气习日趋日下莫可挽回,五也”。(《明史·叶向高传》)叶向高所说五大弊端,大体反映了当时昏乱的形势。“士大夫好胜喜争”,进而结为朋党,相互攻讦,更加重了朝政的昏乱!

皇室侈靡无度,群臣倾轧不止,明朝走上了衰朽的道路。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晚明上层社会竞为奢侈,形成一时的风气。随之而来的则是官员们的贪污受贿,多方掠取。神宗一朝,贪贿案件,史不绝书。重大案件,贪赃至数十万两,一次行贿即可有数万以至十数万两。馈赠珍奇,请托送礼,更为官场所习见。神宗曾在一个诏书中斥责地方官员:“供张僭侈,费用浩繁,岁时庆贺之仪,不胜奔走。廪饩常供之外,复多馈遗。司道官又借视听于窝访,取私费于官库。以致贪官污吏,有恃无忌。”(《神宗实录》卷三一二)诏书说明:神宗对弥漫各地的贪风,并非无所觉察,但皇室费用浩繁,中使四出掠取,上行下效,也助长了地方上的贪风。神宗只知责150人,不知责己,上下相蒙,充斥上下的贪官污吏,依然有恃无忌。

皇室靡费掠取,官员贪污成风,带来两方面的后果。一是各级军官相效贪贿,军兵日趋衰弱,一是朝廷财政匮乏,国用难支。神宗在位长达四十八年。即位之初,任用张居正以富国强兵的理想、经过几十年的演变,却铸成了兵虚财匮的败局。

军兵衰朽

神宗朝的军兵,在几次作战中曾经显示出足以克敌制胜的作战能力。但随着军队中腐败现象的滋长,到神宗晚年,军政日益昏暗,战斗力也随之锐减。

虚报战功——早在一五八三年,御史魏允贞就曾指责辽东战功奏报失真。一五九八年,吏科给事中刘道亨上奏,防御蒙古的边官,务以捣巢见奇。捣巢获首功,一则报十,十者报百。虚报战功即晋阶升官,因而军官数量大增。万历十九年(一五九一年)闰三月户部奏称:“辽东近日用兵以来,假称捷报,冒功授官者甚多,在蓟镇一边分为四镇,一镇又分三路,设官比原额几二十倍。”(《神宗实录》卷二三四)

冒领粮饷——士兵逃跑或死亡,军官不上报,仍以空名支饷。上下串通,瓜分月粮。如庄浪参将杨定国,任职九年,与其部下的中军千、把总等下级军官,冒支军粮,每年约二千石。

贿赂公行——军官因接受贿赂而被惩处,屡见不鲜。未被揭露者更为普遍。贿赂公行不能不严重影响军法号令的执行。一六○九年十一月,兵部奏称:“将之号令而不能行于偏裨,则国之赏罚亦渐不能行于将帅也,皆缘寡廉债帅责问贽馈,以致节制之陵夷,文吏亦得因而掣时之。”神宗说:“近来交际恣滥,岂但大将受偏裨贽馈,即文官亦受将领贽馈。弊端不革,法安得行。”(《神宗实录》卷四六四)

克剥士兵——军官对士兵恣意克剥,诸如克扣军饷,侵占屯田,差遣役使等皆是。军官擅自差遣役使,为害尤大。一六一二年御史刘廷元指出,京营的三大营,“自副参游佐,下至千把总,共五百八十八员,即一把总月役军四十八名矣,其他侵占当不下三、四万人”。(《神宗实录》卷五○三)次年正月,兵部尚书黄嘉善也指出,“镇臣路将有占(役)数百名,少亦不下百名者”。(《神宗实录》卷五七八)军官们还经常把士兵借给地方官员役使。如蓟镇过往官员,经常由当地军兵供役,“马供递送,军役扛抬”,“以致应付日烦,军疲马瘦”。(《神宗实录》卷三八七)京城太监占役士兵的现象也极为严重。一五九二年九月,礼科给事中马邦良等揭露:东安等门官军四百余名,宦官占役将近十分之九。万历四十六年(一六一八年)闰四月,戎政尚书薛三才说,京城“十六门原额军六千八百余名,每门分上下二班,领以指挥、千百户,而总隶于后府、兵部。不知起自何年,此外添差内监提督,逐门占役至四千三百三十二名”。(同上,卷五六九)

兵力虚弱——军队的腐败不能不导致兵力的削弱。主要表现是:(一)疏于训练。一六一五年二月,巡视京营的礼科给事中姚永济等上疏说:“今春光入暮,开操无期,将不习军,军不习阵。弱者矢无簇,枪无头,刀剑尽成班锈,志气日就委靡。间得强有力者,又以骛不肖之心,用之酗酒行泼,劫杀为邪……一旦有事,岂能以不教之军战哉!”(《神宗实录》卷二五九)(二)兵员减少。保卫京城的中都、河南、山东京操班军,多有具其名而无其人。士兵输钱给领班之官“包折”,便可家居。“军便于家居,官便于厚利,稍出其金,以为雇点之资,上下各以文具相欺”。(同上,卷四九六)(三)士兵贫困。一六一○年宣府巡抚都御史薛三才奏报宣镇士兵情况说:“诸军粮饱,月不过数钱,八口之家,率皆仰给。饷不时至,未免称贷而食。又不足,则草料、布花质钱于债家,银未入手,子钱已去其大半。欲冀士饱马腾,容可得乎!”(同上,卷四七六)

以上种种说明,此时的军兵,包括京营与边军,都已日益衰朽,不再是往日克敌制胜的强兵。如神宗所说:“兵数虽多,堪战者少。”但军费开支却日渐增加。九边年例,嘉靖末年约二百五十万两,万历三十六年(一六○八年)激增到四百九十余万,此后每年也都在四百万左右。…一六○九年,兵部请削减皇室的靡费,以充军需,说:“何惜捐大内朽蠹之财,以安宗社。”福建巡抚金学曾上言,“至商税原系饷额,若归之内帑则饷不得有。若仍之饷额则课不能充。所当恳请特留,以给兵需”。(《神宗实录》卷四五九)辽东巡抚熊廷弼请为封疆计,早发内帮。神宗俱不听。

财政匮乏 神宗在位的最后十多年间,军费开支激增,皇室靡费不减。由于官员上下贪污,税使掠夺以及豪强欺隐赋税,朝廷的税收却是有减无增。明廷的财政,不能不日益匮乏。户部太仓库、工部节慎库以及太仆寺、光禄寺的库藏,大体反映了当时的财政状况。

户部太仓库——英宗时始设户部太仓库,贮藏各地折银交纳的各种税银,供应军官俸禄和皇帝御用,称金花银。神宗即位,历朝积蓄银两,存于老库,共二百万两,另有窖房银四百万两。神宗即位以来的十余年间,续有积存三百余万两,收藏在日常出纳的外库。积蓄总量约可供两年支出。神宗亲政后,连年入不敷出,渐用积蓄。一五八六年八月,外库余银只余四十六万余两。九月,又减至三十万。到次年三月,除老库、窖房外,只余银九万两。外库余银用尽,遂又动用窖房银。一五九九年,外库与窖房都已一空如洗,仅存老库二百万两。次年四月,借用老库银五十万分发积欠的各边镇额饷。到一六○八年,户部太仓库就只有老库贮银八万两。一六○九年,兵部上言“虽知饷之当处,无奈计穷,以天下之大,仅太仓八万两”。(《神宗实录》卷四五九)库藏空虚,边地军饷不能按时发放。一六○八年,九边额欠一百二十万两。一六一一年欠饷至二百五十万两。一六一六年积欠军饷总计达五百万两。

工部节慎库——用以贮存工部料价的节慎库也渐匮乏。乾清宫与坤宁宫被焚后,一五九六年即着手兴建,费用浩繁。一六○○年二月,工部尚书杨一魁上疏说:“今见贮节慎库者,合四司(工部所属营饍、虞衡、都水、屯田四清吏司)止七、八万两,而浩大未竟之工程,急切应需之造办,监局年例之钱粮,又若库房、若城垣、若坟工,种种并集,一时之费约用八十余万两,即罄竭积贮,未当十分之一。”(《神宗实录》卷三四四)两宫建成后,又接连修建陵寝、宫内花园台榭。一六○三年,又动工兴修被焚的三大殿,坐派湖广采办楠杉大木,合银四百二十万两。贵州采木,价银一百余万两,湖广、贵州、四川三省所派三殿木植大工钱粮至九百六十余万两。一六○五年十一月,内阁大学士朱赓慨叹说:“两宫经始,节慎库尚百十万金,今罄然无分毫之蓄。”(同上,卷四一五)

太仆寺库——太仆寺库岁入马价、草料、籽粒等银约六十万两,岁出各边年例约四十万,赏赉修筑诸费约二、三万,每年原可剩银二十万,备买马之用。太仆寺逐年皆有积存,神宗即位时,前朝积累,多至一千万两。神宗亲政后,内廷靡费每由户、工二部挪用太仆寺库银弥补。军费不足,也向太仆寺库挪借。以至库藏渐被耗费。一六○二年九月,太仆寺署印少卿连标上疏指出:嘉靖、隆庆年间太仆寺库存银达一千万两,“选来国家多事,借讨纷纷,户工二部动去八百七十余万,见存库者仅一百万有奇”。(《神宗实录》卷三七六)一六○七年八月,太仆寺少卿李思孝上疏说:“臣稽往牒,在嘉、隆间旧库积至一千余万,盛矣。迫万历十八年,西征哱、刘,借一百六十万;东征倭,借五百六十余万。二十七年为边饷借五十万,又为征播借三十三万。三十一年,又为边饷动老库二十一万、马价三十万。三十二年,又以年例借三十五万余。先是二十九年,以边饷不给,顿借百万。前后所借在计部者已九百八十三万矣。而二十九年,工部以大婚大礼借三十五万,三十一年,光禄寺以年例借二万,又借三十七万。今老库见存者二十七万耳。而东西两库每年所解,仅可以供各边年例之用,况重以各边功次赏赉,亦取于此。”(同上,卷四三七)到一六一七年十一月,太仆寺库老库仅余八万两。太仆寺库存银,原用以购买马匹以供军需,库藏空竭,军马也难以为计了。

光禄寺库——神宗即位之初,光禄寺库有前朝节余银两一百一十多万。一五八七年十二月,只剩下四万四千余两。次年三月,至于内供取用不敷。一六○一年,光禄寺因库藏已空,为供应皇帝膳食,两次共借户部银约三万余两。

以上太仓库等四库贮藏税银至晚到万历四十年(一六一二年),便已先后空虚。各地的税粮,主要是东南地区的粮米,由大运河运至京师,分储于北京、通州二地的粮仓,京仓五十六,通仓十六,分别供应京师军匠在官人等需用。万历初年,二仓储粮甚富。一五八三年十二月统计,京、通二仓实存粮共一千八百一十八万五千四百石有奇,每年军匠在官人等实支本色米二百二十万石。京仓积米足支八、九年。但一六○二年九月,京仓实在之数只有四百四十八万余石,仅够二年支用。

相关热词搜索:范文澜 明朝 因素

上一篇:白寿彝:嘉靖年间及万历初年的政治    下一篇:胡居仁:居业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