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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念海:周原的变迁

2018-04-27 16:38:03来源: 已浏览人数:
周人时期,周原的山川轮廓大致和现在相仿佛。高耸的岐山是周人恃为兴起的标志,滔滔的渭河在周人未到周原之前即己浮船摆渡。现在的漆水河,周人叫做杜水,可见当时亦不算很小。

 
  (作者:史念海,历史地理学家)
 
  一、锦绣的周原
 
  周原位于陕西省关中平原的西部。它北倚崔嵬的岐山,南临滔滔的渭河,千河逶迤经过西侧,漆水河蜿蜒纵贯东面,包括凤翔、岐山、扶风、武功四县的大部分,兼有宝鸡、眉县、乾县、永寿四县的小部分,东西延袤七十余公里,南北宽达二十余公里,顺着渭河成为西北东南走向。周原广漠,地势大体平衍,土壤肥沃,气候温和,雨量比较充沛很早以来就以秀丽富饶闻名于世。
 
  周原西北高敞而东南低下。岐山山脉以西北诸峰为最高,山麓的平原海拔在九〇〇米左右。由于原面向东南倾斜,漆水河西仅高五〇〇米左右。其间高差约三〇〇多米。在长达七十余公里的原上,这样的高差是逐渐递减的。凤翔县城与岐山县城相距二十四公里(以直线距离计,下同),后者较前者低一一〇米岐山县城距扶风县城二十五公里,扶风县城北的原头又较岐山县城低一〇〇米。旧武功县城位于漆水河谷,恰在周原东麓,其西侧的原头距扶风县城北的原头二十二公里,高程也低五十米。这种由西北向东南高差递减的慢坡状地形,使周原具备了独异的特点:渭河、千河与漆水河三面环绕,与周围地区界线分明;原面高出周边河床六十米到二〇〇米之间,屹然矗立,高平辽廓,不同他处;原上河流,自成体系,主干支流,纵横交错,随原面的倾斜,流向东南。登上岐山,极目向南远眺,但见平畴无垠,沃野连绵,城镇参差,村落栉比,河流曲曲折折,穿插其间,如绣如织,真是一幅天然画图,宏伟而又壮观。
 
  岐山巍巍,早就受人称道。但一般习惯上所说的岐山,仅指岐山县城东北6公里处的箭括岭而言。这里双峰并起,称为岐山,非常形象。虽耸峙入云,究竟不过是岐山山脉中较高的峰峦。岐山山脉绵亘东西,实为周原北面的屏障。峭拔的危峰仿佛就要刺破青天,断续的悬崖像绝壁一样隔断上下,使秀丽的周原气势更加雄伟。嶙嶙的层峰,漠漠的平原,山原衔接,交相辉映,景色绚丽。
 
  湋河是周原的主要河流,发源于凤翔县北的老爷岭,横贯周原东西,随着原面的倾斜,曲折回旋,奔流而下,经凤翔、岐山、扶风诸县,到旧武功县城南注入漆水河。湋河随地异名,在凤翔县境内称为雍水,岐山县境内称为后河,在扶风县境内称为湋河,到武功县境内称为小北河。湋河南侧的原面比较平坦,无支流下注,北侧距岐山更近,山谷中往往有水流下,其支流有横水河、鲁班沟水、龙尾沟水、麻叶沟水、畴沟河、美阳河等。横水河源远流长,走向亦由西北趋向东南,其他诸条支流,则由岐山山麓之南流入于湋河。
 
  湋河水系的水源除地表径流外,常流水主要靠泉水。这些水泉主要分布在岐山山脉的南麓。从西向东,著名的有凤凰泉、润德泉、凤泉、龙泉、马泉等。各河谷中也时有泉水流出,涓涓淙淙,难计其数。可见周原的地下水是相当丰富的。近年到处兴修水库,泉库相接,络绎不绝,宛如长夜天空中的闪闪明星一样,在周原各处,晶莹发光。这些纵横交差的河流,星罗棋布的泉水,不仅为劳动人民生活饮水提供了方便,而且也为开发、利用和改造周原创造了有利条件。
 
  周原山川秀丽,自然条件优越,自古就是劳动人民生产和繁衍生息的好地方。从原始社会后期起,周原的人口就日趋稠密,农业经济也逐渐发展。当地河流沿岸已经发现原始社会文化遗址就有三十余处,有的相当广阔,双庵龙山文化遗址南北长二公里,东西宽一公里,就是例证。自那时以后,周原在经济文化各方面一直都居重要的位置,引人瞩目重视。
 
  二、周人与周原
 
  周原有名于世是从周人居住在这里开始的。要说明周原,就应该从周人说起。
 
  周人时期,周原的山川轮廓大致和现在相仿佛。高耸的岐山是周人恃为兴起的标志,滔滔的渭河在周人未到周原之前即己浮船摆渡。现在的漆水河,周人叫做杜水,可见当时亦不算很小。周人很少提到千河,大概是和其西的陇山来往不甚频繁的缘故。那时的周原广漠平衍,不似现在的沟壑众多,分离破碎。原上主要的河谷虽已基本形成但尚未受到过多的侵蚀,谷地尚浅,不似后来的深邃。周人称当地河流,以漆沮并举。漆水就是现在的横水河,而沮水则是现在的湋河,漆沮两水合流之后,两个水名可以通用。也可以合起来称为漆沮水。湋河和横水河而外,龙尾沟水、麻叶沟水和峙沟河的沿岸皆有原始公社后期遗址的发现,说明这些河内早已有了水流。周人对此从来没有提到,可见是河小水浅。其实,直到六世纪郦道元撰《水经注》时,还没有把这几条河作为湋河的支流。
 
  周人的先世选择他们居住的地方是经过了一段曲折的历程的。未迁到周原以前是居住在今陕西彬县、旬邑一带。他们在那里居住了三百多年,到古公亶父时才迁到周原,又过了一百多年,周人才灭掉殷商,正式建立周王朝。
 
  周人为什么离开他们居住了三百多年的故居迁到周原?这是因为受到北方游牧部落压迫的缘故。当时南迁的路径是翻越梁山,经过杜水,到了漆水附近,止于岐山之下。岐山之下就是周原。梁山在今永寿、乾县间。用现在的地理来说,当日古公亶父南迁时,大致是由彬县趋向东南,上了永寿梁,改沿漠西河南行,又循现在的漆水河而下,再溯湋河西上,到了横水河畔,然后至于岐山之下。
 
  古公亶父过了梁山之后,为什么没有再朝着东南方向前进,却转向西南,到了当时的漆水旁边?这是由于商王朝在泾渭下游仍有相当的控制力量的缘故。今户县东北当时是崇国。今三原、兴平诸县间,那时有一个荡社,荡社之王称为亳王,这个亳王后来也称商。崇国和荡社都是商王朝在西方的诸侯。古公亶父既受游牧部落的压迫,率领整个部落逃走,当然是想寻找一块商王朝控制力量薄弱的地方,不会跑到商王朝的诸侯之间。
 
  现在已经发现周人当时居住的中心地区,就在岐山县京当公社与扶风县黄堆公社和法门公社之间。周人选择这里作为居住的中心,一方面是因为这里自然条件优越,便于继续经营他们久己娴习的农业;另一方面是凭倚岐山,防御来自北方的侵扰。古公亶父所以迁到周原,是由于受到了游牧部落的压迫。如何防御游牧部落,便成了当务之急。当时的漆水河畔诚然有居住的便利条件,广漠的平原却难于抵抗外来的骚扰。现在京当公社近在岐山之麓,岐山险阻,是可以限制游牧部落的铁骑的。周人迁居周原之后,游牧部落不是没有再肆侵凌过,但周人修筑了城池,作好了准备,游牧部落的侵凌就难于得逞了。
 
  当时选择居地,首先应该注意水源的远近,新石器时期文化遗址多分布在河滨水畔,正是这样的道理。古公亶父时周人是否已知道凿井?还有待继续证实。近年来在法门公社任家村发现了一眼周代的井。井是椭圆形,与沣西遗址发现的西周井相同。周人迁居周原之后,历年长久,这眼井目前还不能肯定就是古公亶父初来时凿成的。即令是当时己知凿井,但从周人选择居住中心地区的地理形势来看,当时饮水主要还是取之于河流或水泉的。
 
  扶风县城东门外的畴沟河,上游通到王家嘴。再往北去,称为王家沟,京当就在王家沟西。京当以南,沟内都有水流。这条河形成很早。沿河新石器时期文化遗址不少,丁童家为仰韶遗址,双庵、窑白、杨家堡皆为龙山文化遗址,那时的人皆濒河流而居,是为了取水方便。这些遗址的发现,就可证明这条河里当时已经有水。居住在京当的周人自可就近于王家沟取水饮用。
 
  由当地的地形观察,周人始迁到这里时,水源应该是很丰富的。黄堆以南,刘家、任家以北,是一个低凹地带,成为东西略长的盆地。这里的土壤为灰油土层,相当肥沃,与附近各处不同。这显然是山坡表土随洪水而下淤积起来的,推测这个盆地的最低凹处在古代可能有些较小的泽薮。齐家村旁尚有湖泊遗迹可以为证。泽薮中可能有鱼,齐家周代墓葬中曾发现大量鱼骨,说明周人食鱼的一部分是由附近泽薮捕捞的。
 
  岐山南麓的泉水也是周人饮水的来源。周人经常以南北二山并提。南山自是终南山,而岐山就包括在北山之中。南北二山森林都很茂密,郁郁葱葱,互相媲美。山上森林茂密,山下水源自然丰富。周人对于泉水本来就是相当注意的。公刘初迁到邠时,先要观其流泉,就是例证。周人到了岐山之下,对于泉水还是十分重视。周人以周原为居地,丰富的水源是起到一些吸引作用的。现在岐山南麓的泉水已经不多了,但京当乡之北仍有数处,潺潺湲湲,可以想见当年的盛况。其中西观山上的龙泉附近,曾是隋代凤泉寺的所在。寺中旧有隋时舍利塔铭,现存扶风县文化馆。今天龙泉依旧,只是水量不如以前旺盛了。
 
  岐山的森林茂密,适于狩猎,也是周人选择这里作为居地的一个原因。周人虽以经营农业著称,但对于狩猎也十分重视。狩猎所获禽兽,用以款待诸侯和供群臣的饮宴。周人的诗歌就曾经提到这一点。而岐阳附近也正是一个著名的狞猎场所。现在黄堆公社云塘村发现周人的制骨作坊,就是证明。这个遗址范围有五万多平方米,是全国己发现的最大的制骨作坊。目前发掘的还只是一小部分,就已经清理出加工过的废骨几万斤。这些兽骨不一定完全取之于岐山,但岐山就近在眼前,周人对山上的飞禽走兽当然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当时的狩猎区域也还应该包括周原上的一部分林地。虽然周人曾经称道过“周原膴膴,堇荼如饴”,而堇荼只是有苦味的生菜,但周原上还是有灌、栵、柽、椐、檿、柘等类的树林的。树林中竟然经常有菑、有翳,菑是立死的树木,翳是自毙的树木。这种自生自灭的现象正显示出森林面积的广阔。广阔的林区自是适宜于狩猎的场所。
 
  周人是经营农业的部落。他们初到豳时,就曾在那里“度其隰原,彻田为粮”。到了周原,同样要疆理田亩的经界,按时耕种。由于农田的不断扩展,居民点也就相应地增加,奴隶主的采地也随着到处分布。从汉代以来,周原上就常有周人的文物出土,其中有的还是成批的。这不可能是偶然的积存,应该是奴隶主采地的遗物。这些成批文物的不断出土,正是奴隶主采地增多的表现。随着采地的增加,剪伐森林,开垦种植,耕地面积也就迅速扩展。
 
  周原上的周人于狩猎农耕之外,还经常捕鱼。当时主要的捕鱼区就是漆沮水。那时诗人歌诵说:“猗与漆沮,潜有多鱼”,正是这种情况的具体描述。游鱼多了,就有食鱼的白鹭飞来。因此诗人又说:“振鹭于飞,于彼西雍”。“雍”有止水不流的含义,所以后来这条河也就叫做雍水。到现在湋河上游还保留这个名称。这里所说的沮水就是湋河。称为沮水是说水旁多沮洳地。现在湋河谷地很深,说不上水旁的沮洳地。可是从凤翔县以下,河谷都很宽敞,有的地方竟宽过一公里。湋河南岸是陡岸,有的地方已经深陡到九十多米。北岸却是漫坡,形成了滑移阶地。这都是后来冲刷的结果。周人初到这里时,当不是如此。那时河谷既然不深,河水有时甚至潴而不流。虽然是一条河流,有这样宽的河谷,水涨满的时候,说它是个水泽,也是合乎情理的。
 
  这个沮洳地的河流,不会有什么舟楫之利的。不过湋河南距渭河不远,渭河上是可以行船的。远在公刘居幽时,就曾使人渡过渭河,采取南山的磨刀石。周人迁到周原之后,离渭河更近,充分利用渭河的交通条件就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三、周原的切割
 
  周人以后的周原,在悠长的岁月中不断发生变迁。郦道元撰《水经注》,论述地理,考古证今,率属确实。其说周原,乃在今横水河行将流入湋河河段的东北,岐山之下、虽然说得明确,但和周人所说的周原就不同了。周人所说的周原是“居岐之阳,在渭之将”。这里的“将”字有侧旁的意思,是说周原在岐山的南面,靠近渭河。郦道元的解释,周原不仅没有靠近渭河,而且离湋河还有一段路程。这不是郦道元有意说谎了,而是周原已经发生了变迁。后来一些县志,越说越小,也互不一致,有的说在岐山县交河(横水河与湋河会合处)东北三十里;有的说在扶风县东北,延六十里,袤四十里,北枕梁山美山之麓,南临湋河,西阻畴沟河,东到武功县的西原等等。总之,范围越来越小,方位也不断变化。
 
  周原变迁的显著特征就是原面的缩小和破碎。魏晋之间,已经分出了一个积石原,唐代又添了三畤原和武功县的西原,这个西原到明代又称雍原。以后的原名更多,凤翔县有五畤原、石鼓原、彭祖原,岐山县有七里原,扶风县有饴原。如果算上那些以“原”字为名的村庄,就更为繁多了。
 
  从周原分出的这几个原中,以积石原为最早。积石原见于记载既在魏晋之间,上距古公亶父的南迁,大约有一千五百年上下。促成周原的初步切割和积石原的形成,关键就在湋河的下切已到了明显的程度,这是已经不是沮洳地的沮水,而是切割周原的一条较大河流。因此,在积石原见于记载以后约三百年,郦道元撰著《水经注》时,就把周原缩小到只有横水河下游以东的一部分了。
 
  促成河谷的下切是各方面的原因的。湋河仅长一百多公里,迄至现在仍穿行于黄土层中,没有下切到基岩,还不算十分显著。这是由于周原西北与东南的高差只有三百多米,原面逐渐倾斜,坡度较缓的缘故。所以在周人迁居之后,湋河两岸仍是一片沮洳地。既然湋河在那时为沮洳地,而且还潴而成泽,则当时湋河口的侵蚀基准面还是相当高的。西汉中叶,曾在周原下开凿一条成国渠,引渭河水东流。成国渠的渠道近年已大致探出,经过漆水河的地方是在武功县西六公里的石灰店子。成国渠是怎样经过漆水河的?估计当时不会在漆水河上架设漕渡,可能是筑堰堵水,引漆水河水入于成国渠中。这就说明,当时的漆水河谷还是比较浅的。现在石灰店子附近成国渠故道下距漆水河谷地已经三十米。自成国渠凿成时到现在约为二千一百年。则这里的漆水河谷大致平均每年下切进度为一点五米。由成国渠凿成到魏晋之间石灰店子的漆水河谷只下切了五点七米上下。隋时曾引杜阳水灌溉三畤原。杜阳水就是现在的漆水河。当时引水口在什么地方不可知,但能够引水上原,说明河谷不是太深的。漆水河的下切自然会影响到湋河口的下切,使湋河的侵蚀基准面降低。上面所说的数字虽不是很大,但也会增加湋河的落差,促使湋河的下切较前加快。正因为如此,遂使原来完整的周原中间好象有了一条界河,分周原为两半,而湋河以南的部分就另成为积石原。当然,促成这样的现象应该还有其他的原因,譬如周原上森林的剪伐也会加速土壤侵蚀,使湋河的下切加速。
 
  积石原从周原分出以后,南北两原的土壤侵蚀各有不同。积石原面积较小,最宽处才十余公里,窄处只有几公里。原上的倾斜面仍是朝着东南,无论是南临渭河还是北临渭河的一面,倾斜度都不是很大的。所以再不会引起很严重的土壤侵蚀,因此原面一直保持着平整,就是原边的沟壑也是十分短促的,临渭河的一面更显得如此。
 
  缩小后的周原则另是一番景色。明显的变迁就是沟壑的增多、加深与原面的支离破碎。靠近岐山的部分,地面倾斜度较大,土壤容易为流水侵蚀。周人以后的周原,就逐渐为沟壑切割成南北向的长条块,最宽的原面不过十三公里。与周人在这里居住时的情况大不相同。造成这种现象的基本原因是岐山及其附近地区森林的被剪伐罄尽。
 
  周人迁居周原时,岐山的森林参天蔽日,郁郁葱葱,到处都是一片绿色的海洋。岐山森林的基本消失是在唐宋之间,唐代建都长安曾大量砍伐岐陇材木供京师之用。为了运输方便,还专门开凿一条引千河水东流的升原渠。唐代以后,岐山已经没有材木,所幸陇山森林还有孑遗,于是采伐区域向西推移。宋代建都开封,秦陇两处都成为砍伐材木的重点。宋代为防备西夏,关中以西经常驻有重兵。边防将帅和军士贩运秦陇材木到开封,都大发其财,足见其数量十分惊人。由于岐山已无森林,所以当时苏轼就说“况当岐山下,风物犹可惭。有山秃如赭,有水浊如泔。”秃山泔河,说明水土流失的严重性,周原的许多深沟大壑显然是唐代以后迅速发展起来的。因为在湋河集水区内,湋河以北的原面既较积石原为广阔,又因靠近岐山,地面坡度也大,地表径流丰富,在植被保留很少的情况下,每遇暴雨,径流骤升,必然形成强烈的侵蚀与切割。
 
  沟壑的发展主要是沟头的向上延伸。周人留下的文化遗存集中在京当、黄堆、法门之间。而这里正是沟壑最为密集的地区。有些沟头显然仍在不断向上延伸,有的甚至已经伸延到山麓。这里位于畤沟河的上游。畤沟河在王家咀以北称为王家沟。畤沟河在王家咀附近,东受齐家沟,西受岐阳沟和双庵沟。双庵沟甚短促。王家沟形成很早,齐家和岐阳、双庵三沟都远较王家沟为迟。特别是刘家沟在刘家附近冲断了一处东汉墓群,说明这条沟的形成最早也应在东汉以后。
 
  沟壑的加深促使地下水位的变化,因而引起周原上各县县城的迁徙,而迁徙的时期集中在南北朝到唐代之间。战国时期,商鞅在秦国变法,开始设县。当时周原上设有雍县和美阳二县,雍县故城在今凤翔县南古城村,近年曾经发掘过。美阳县故城在今扶风县北十公里法门寺,即崇正镇。今美阳河东岸东桥堡残留汉瓦当甚多,可以为证。北魏时雍县始迁于今凤翔县城东五里,美阳县也迁到古邰城。北周时迁美阳县于今旧武功县城北的原上。但只有四年,就省掉这个美阳县,别于今武功公社设立武功县。北周还设立了一个三龙县,其故地在今岐山县城东北杜城附近。然二十余年后,三龙县就迁到岐山南十里,并改为岐山县,其地在今岐山县东北故郡寺。隋时初始定治于今岐山县城,唐初于今扶风县境并设岐阳县、扶风县。岐阳县故城就在
 
  法门公社,扶风县即今县治。岐阳县只设了一百多年,即行废去。
 
  在这段时期里,几个县城频繁的迁徙,不是偶然的。为什么一再迁徙?史书都没有记载原因。北魏于今凤翔县城东别置雍城镇,雍县随着迁徙。当时置镇县具有军事意义,雍城镇也应该是一样的。其他各县城迁徙之际,周原上都没有发生什么特别事故,所以迁徙的原因还应从这些县城的迁徙地点去探求。三龙县是由今杜城附近迁到今故郡寺,故郡寺正在鲁班沟水的源头。鲁班沟水迄今依然是条小溪涧,当时水源也难得很旺,所以县城不就还是迁走了。美阳县是由周原上迁于渭河沿岸。后来虽迁回原上,只有四年又改名另迁到漆水河边。从迁城的过程可以说明,显然是为了取水的方便。今法门公社虽曾长期作过县治,但自岐阳县废省后,再没有在这里设县。这就不难看出,唐代以后美阳河已经十分深邃,法门寺饮水困难,已不宜再设立县治。美阳河的下切进度已难确知,但从赵家窑(法门寺北三公里)以北到柳村(赵家窑东北三公里)之间,和法门寺北城门经大北巷到云岭(法门寺东南二公里)之间发现古代河床看来,过去的美阳河可能很浅,同时也不固定。估计秦汉王朝在这里设美阳县时,美阳河谷不是很深,法门寺一带地下水也较浅,取水比较容易。秦汉以后,随着美阳河的下切,到唐时可能取水已不方便,岐阳县就设而复废。现在,法门寺附近的美阳河深达三十余米,当地地下水很深,取水不便。由此证明,美阳县的迁徙,岐阳县的废掉,都是不得已的事情。南北朝和隋唐以后,周原上的几个县城或者近在河旁,或者就在河谷,所以用不着再迁徙了。
 
  周原的变迁主要是由于河流的下切与侧蚀,增加了河流的深度与宽度,以及沟壑的密度,使周原不断破碎,切割成若干小原,促成这种情况的发展,则是由于岐山上森林的消失和侵蚀基准面的降低。前者使大雨时山洪暴发,地面径流骤增,后者则增大了河流的落差,这些都加速了土壤的侵蚀。同时由于河流及沟壑的加深,降低原内的地下水位,使原上的用水也感到困难。当然,由于地下水层的分布不均匀,周原地区的地下水深度也难得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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